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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目光温和,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她心上:
“等你开学那天,我来找你,江南城我很熟,带你认认路。”
远处传来驴车清脆的铃铛声,催促着离别。苏婉宁不得不转过身,等她被赵红梅拉上车,在颠簸中回头望去——
顾淮依然站在原地,晨光穿过薄雾,在他肩头的军徽上跳跃成金色的光点。
他挺拔的身影宛若一株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白杨,既守护着过往的岁月,也目送着崭新的远方。
原来有些情谊,真的会在春天生根芽。
苏婉宁悄悄掏出那个笔记本,又添上几行小字:
“《江南约》
寒枝栖雪终逢春,
烟雨江南俱待君。
莫道青鸢音信远,
同一片月照征尘。
最后又郑重补上一行:
“江南,烟雨,等你来!”
苏婉宁望着晨光中的驴车,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地图,风里仿佛带着杏花的香气。
她知道,江南的春天在等她。
火车开进江南地界时,苏婉宁一晚上没睡。
她一大早就趴在车窗边,看着外头的水田一飞而过,远处白墙黑瓦的村子笼在薄雾里,和小时候从老相册里看到的江南水乡一模一样。
她从背着的布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想起下乡那天,姥姥站在站台上一动不动送她的情景……
“同志,该换票了。”
列车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婉宁连忙把通知书收好,手指上还留着纸张的温热。
这时,对面座位上那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小姑娘,看你这高兴劲儿,也是去上大学报到的吧?”
见苏婉宁点头,他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声音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宽厚:
“我是老三届的,下乡快十年了。今年考上了省师范学院,家里老婆孩子都高兴坏了。”
旁边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也凑了过来:
“我也是知青,在北大荒待了三年。这次考上了医学院,家里来信说街道都给挂红花了。”
后座穿蓝布衫的大爷听见了,笑呵呵的插话道:
“好啊!你们这些娃娃能考上大学,都是好样的!我家小子当年读书也不差,可惜赶上那几年,现在在机械厂当学徒,天天念叨着要去夜校补课呢。”
他朝苏婉宁笑笑。
“闺女看着年纪还小,能考上江南大学不简单啊!可得好好学,将来给国家建设出力!”
苏婉宁听得耳根子有些热,旁边扎麻花辫的姑娘碰碰她胳膊笑着说:
“没啥不好意思的,咱们都是苦过来的人。你看这位大哥,还有我,以前哪敢想能坐火车去上大学啊。”
对面抱着孩子的大嫂也凑过来:
“我男人在铁路上班,说这两年火车上学生特别多。他总说,看这火车跑得欢实,就知道国家要兴旺达了。”
戴眼镜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
“可不是。下乡那会儿,做梦都想回城读书。现在真考上了,反倒觉得不真实。昨儿上车前,我媳妇非给我煮了十个鸡蛋,说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麻花辫姑娘接话:
“我在北大荒那会儿,冻得手都裂口子,还偷着看医书。就想着要是能学医,给老乡们看看病也好。现在真要去医学院了,反倒觉得责任重了。”
苏婉宁听着,心里暖暖的,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脑海里浮现出乡亲们送行时那殷切的眼神——
那里面有羡慕,有期盼,更有沉甸甸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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