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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1937
1937年7月·上海
收音机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播音员急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日军借口士兵失踪,炮轰宛平城……我军第29军奋起抵抗……”
林烬的手指死死扣在桌沿,木屑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窗外,法租界的霓虹灯依旧闪烁,舞厅里传来周璇甜腻的歌声,与收音机里战火纷飞的报道割裂成两个世界。
“老杜带着《申报》的人去前线了。”张冠清突然推门进来,褂上沾着碘酒痕迹,“刚教会他们用磺胺粉止血。”
书架後传来“咚”的一声。
沫沫寄来的相框倒下了,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7月8日,暴雨。
明德书店门口排起长队——都是来买《抗战三日刊》的学生。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接过油印小报时突然哭了:“我哥哥在北大……”
林烬多塞给她一包止血粉:“会没事的。”
他自己都不信。
7月17日,酷暑。
程添锦深夜才回来,西装上沾着演讲後的彩带碎屑。庐山讲话的油印传单从公文包里滑出来,“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的字迹被汗水晕染。
林烬正在给勃朗宁上油,头也不擡:“顾安今天送来两箱磺胺粉,藏在地窖第三块砖後面。”
程添锦突然抓住他沾满枪油的手,十指相扣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两人无名指的戒痕硌在一起,烫伤处隐隐作痛。
7月28日,暑气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胸腔发涨。
“北平丢了。”张冠清摔碎第三个茶杯时,林烬望着墙上被苍蝇爬过的日历,忽然想起去年今日——
林时蹲在门槛上背《少年中国说》,到“纵有千古,横有八荒”时突然卡壳,还揪着他的袖子问“八荒是不是比黄浦江还大”。
远处黄浦江上,日本军舰正在鸣笛。
1937年8月·上海
8月9日
虹桥机场的枪声在黄昏时分炸响。
林烬站在明德书店的二楼窗口,看着一队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卡车呼啸而过,车轮卷起的尘土扑在路边报童的脸上。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紧绷如弦:
“日军士兵驾车冲击机场哨卡,被我守军击毙……”
“张冠清呢?”林烬问。
“在里屋分装止血粉。”程添锦的声音很轻,“顾安刚送来半箱磺胺,说是从日本商行‘借’的。”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後腰的枪——勃朗宁的金属外壳已经被体温焐热。
窗外,几个日本浪人正在撕扯电线杆上的抗战标语,腰间的武士刀鞘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8月11日
闸北的居民开始往租界逃难。
一个满手是血的工人撞进明德书店,怀里抱着被弹片划伤的孩子。张冠清的白大褂瞬间染红,镊子从孩子腿里夹出铁片时,溅了林烬一脸血。
“要打仗了。”工人哆嗦着嘴唇,“日本人的军舰……在吴淞口……”
程添锦默默展开一张上海地图,红铅笔圈出各大医院的位置。杜老颤巍巍地捧出一盒印章——都是各慈善机构的公章。
“明天开始,”程添锦的声音像淬了冰,“这里就是红十字第七救护站。”
8月13日
凌晨四点,炮火撕碎了上海的黎明。
林烬蹲在闸北前线的断墙後,看着程添锦给一个肠子外流的士兵打吗啡。那兵最多十八岁,抓着程添锦的西装口袋喊娘。
“按住他!”张冠清吼着,手术剪在硝烟里泛着冷光。弹片削掉了他半边镜片,剩下半边沾满血沫。
林烬用肩膀顶开坍塌的门框,背起一个双腿炸烂的机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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