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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添锦没回来。
所以,他得去。
顾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掐灭了烟,转身走向门口:“明天早上六点,码头见。”
门关上後,林烬低头,再次摩挲着那枚怀表。
表盖内侧,“程林氏”三个字依旧清晰。
他轻声念了一句——
“与子同仇。”
窗外,寒风呼啸,而租界的钟声,正敲响午夜十二下。
公馆里静得只剩下怀表的滴答声。
林烬坐在床沿,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枚染血的怀表,表链已经被他重新加固,金属扣紧贴着掌心,冰凉又沉重。
他低头看着表盖内侧那三个字
“程林氏”
——程添锦的字迹依旧清晰,仿佛昨日才刻上去。
他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他们成亲时的红盖头大红的绸缎上绣着金线鸳鸯丶正红云纹的广袖婚袍丶珍珠流苏的玉冠丶精心裱糊的婚书上面工整的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下方还有他们二人的手印……
林烬的指尖轻轻抚过绸缎,布料早已褪色,可回忆却鲜明如昨。
他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皮面笔记本,翻开扉页,是程添锦亲手抄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ShallIparetheetoasummer'sday...”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
页边还有程添锦用钢笔写的批注:「林老师较夏日更烈。」
林烬的喉咙发紧,猛地合上本子。
最後,他拿起那本《牡丹亭》,书页已经泛黄,折角处是程添锦最常念的那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旁边还有他当年随手写的批注:「酸。」而程添锦在下边补了一句:「林老师嘴硬。」
“王八蛋……”
林烬攥紧书脊,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收好,放回原处,仿佛这样就能假装那个人还会回来,还会在清晨推开房门,笑着问他:“昨夜睡得可好?”
可房间里只有沉默。
他走回书桌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给程家父母写信——
「伯父丶伯母:
今夜啓程赴晋,投身行伍。
添锦生前常言,国若破,家何存?故烬虽不才,亦愿效绵薄之力,承其遗志。
此去凶险,生死难料。若有不测,望二老勿悲——黄泉路上,我必寻他,亲口告知家中一切安好。」
「公馆钥匙交予顾安,藏书字画皆已登记造册。添锦手稿丶日记,已整理装箱,存于汇丰银行保险柜,凭您印章可取。」
「唯有一事相求——若他日山河光复,望将我与添锦合葬。无需碑文,只刻四字:『程林同归』。」
「不孝子林烬叩首」
他写完最後一个字,笔尖在纸上顿住,墨迹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林烬将信封好,轻轻放在程添锦的书桌上,用那方青玉镇纸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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