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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云涯一心想让他接手黎家家业,为此二人还争执过几次,云涯向来是怒他不争,眼下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想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既然是玩笑,黎愁也就随意一答:
“你若愿意,那自然是好。不过,我们之後该如何生活,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云涯哈哈一笑,“你放心好了,我早耕晚织,不会饿着你的。”
“那我也未免太混账了,”捏了捏云涯鼻子,黎愁哭笑不得,“而且,若是你一天到晚忙于生计,那徒留我一人岂不是无所事事丶百无聊赖?”
“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独守空房的。”搂住黎愁腰肢,云涯无奈又宠溺道,“如果你喜好这种与世隔绝丶逍遥自在的生活,我也甘愿为此努力。”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黎愁,只见他盯着云涯看了半晌,像是在思索什麽,沉默了片刻後这才开口:
“你知道吗?很久之前,我的确想过带一个人逃离黎家,跑到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在云涯平静的注视下,黎愁缓缓说道:“那个人,就是我娘。”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我娘从来都是性情温婉,举止落落大方之人,”黎愁的声音很轻丶很缓,语气自然丶平和,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但当我爹将张姨娘迎娶进黎家时,黎家上上下下皆发现她变了个模样——从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变成充满怨恨的妒妇。”
“可她怨什麽呢?谁知道呢?”讲到此处,黎愁顿了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只有我知道,她是怨将她困得死死的丶黎家的高墙,她是恨那薄情寡义之人,让她日日夜夜独守空窗。”
“我多想带我娘逃离黎家,离开我爹啊,那时,我自负地认为只有我清楚我娘心中的委屈,只有我明白我娘的心中所想,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自河面拂过的轻风夹带着一丝独属冬日寒气,云涯已经直起了身子,与黎愁面对着面。
他不是第一次听闻黎愁娘亲的往事,对于黎愁接下来的话语,他心里也已明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有感触。
爱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所有身陷囹圄之人,叫人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痛苦缠身。
因此,即便是清楚知道结局,黎愁的母亲至死都没真正离开过黎家,离开那个让她心灰意冷的男人。相反,在黎愁父亲去世後,不多时,黎愁的母亲便郁郁而终。
“那时我并不了解我娘,我只恨黎家的墙太高,挡住了我娘眺望远方的视线,我只恨我爹的绝情,为什麽如此践踏我娘的真心?当然,我也有不解,不解我娘为何在一次又一次的抱怨中不断妥协,不解我娘为何到死都不愿踏出黎家一步,我甚至觉得她优柔寡断,觉得她糊涂。可是现在,我全明白了。”
扶着云涯的肩头,黎愁很动容地顺势拥住眼前人——爱就是这麽没道理的东西,谁爱得越早丶爱得越深,那注定要多吃些亏。
可就是有这麽些人甘愿守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甚至不期待它能开花结果。
就像他娘一直盼望着她的丈夫能回心转意,就像云涯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
云涯同样紧紧搂着黎愁,小心翼翼地,他开口安慰黎愁,劝他学会放下,学会尊重并接受黎母的选择。
而黎愁只是摇摇头,如今回想起来,他也享受到了这份“被爱”的滋味,他也曾对云涯做出许多让他现在懊悔不已之事。
当然,对于负心汉,他依旧有权去谴责,若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劝娘亲狠下心来踏出第一步。
只是,比起以前自诩清醒的自己,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质疑娘亲的糊涂。
是夜,茶铺仓库後门被一双手慢慢推动,在长长的“咯吱”声中,一抹微弱的光闯进漆黑的仓库。
小门外,黎殇一手持烛火,一手朝身後人招呼。接收到黎殇的指令,夥计们立即将一个个密封的箱子往仓库搬。
推开一人高的架子,露出平日里几乎无人知晓的暗格,将箱子整整齐齐放置在里头後,夥计们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黎殇体谅身边几人这几日随同他忙前忙後,眼下衆人也都身体疲乏,于是大发慈悲地,他挥手让衆人离开,独自留下善後。
在仓库巡视一圈,确定检查无误後,黎殇这才拴好仓库後门,心满意足地离去。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之际,店里的夥计已经沉沉睡下,黑暗的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像是不敢破坏这份安宁,欲从後门离开茶铺的黎殇,下意识轻手轻脚,脚步如同羽毛般轻飘飘的,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可就是这样一个寂静的夜,墙角处,却突兀地传来一声惊叹。
还未等黎殇反应过来,随即又是布料摩挲的声音。
这是怎麽回事?黎殇不由得纳闷——按理来说,店里的夥计为了保持第二天工作时的精神,都是早早熄灯就寝。
可眼下墙角处如此明显的动静,显然是有人鬼鬼祟祟躲在後头不知意欲何为。
不由得多想,黎殇调转了脚步方向,狐疑地朝墙根迈去。
可就在他堪堪走进墙角处时,眼前的一幕却叫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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