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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皇宫今夜灯火璀璨,丝竹盈耳。为“抚慰”北疆战事中“殉国”将士的英灵,也为“嘉奖”那些“幸存的忠勇”,皇帝陛下特设宫宴,以示天恩浩荡。
紫宸殿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文武百官、勋贵宗亲依序而坐,言笑晏晏,仿佛之前的血雨腥风、疑云密布都只是遥远的幻影。只是那笑容底下,有多少是真心的悲悯,有多少是谨慎的观望,又有多少是暗藏的鬼胎,便只有各自知晓了。
御座之上,皇帝萧彻面带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威严,接受着臣子的敬酒与叩拜。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锐利,扫视着殿内众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沈知非作为“致仕恩师”,竟也被特旨邀至御前下就坐,神色平静淡然,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无人敢小觑。
赵无庸侍立在皇帝身侧不远处,低眉顺眼,只是那眼角的余光,却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在看到空着的几个席位时,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皱——那是预留给几位“重伤难行”的北疆将领家属的位置,也是……顾允之可能出现的席位。
顾允之自那日落云山遇袭后便称病不出,连今日宫宴都未到场,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赵无庸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掌控。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皇帝似乎心情稍霁,正欲举杯,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抚慰之词。
突然——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无法忽视的骚动。似乎有侍卫在阻拦什么,又似乎有压抑的哭泣和争执声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皇帝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殿外何事喧哗?”
一名侍卫统领匆匆入内,单膝跪地,神色有些慌张:“启禀陛下,是……是已故昭武校尉裴琰的老母和妹妹,还有几位北疆将士的遗孀,她们……她们披麻戴孝,跪在殿外,哭求陛下……为她们的夫君、儿子……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披麻戴孝,哭诉宫宴!这是何等的大胆和……不祥!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沈知非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赵无庸立刻尖声道:“大胆!惊扰圣驾,该当何罪!还不将她们驱散!”
“且慢!”
一个清冷而沉凝的声音,突兀地在殿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允之一身素色常服,未着官袍,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一步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神色悲愤的北疆军旧部。
他竟然来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顾卿?”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莫测,“你称病不出,此刻却又带着这些妇人前来哭闹,是何用意?”
顾允之走到御座前,撩袍跪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陛下恕罪!非是臣有意惊扰圣驾,实是诸位烈士遗属冤情似海,悲愤难抑!臣无能,无法安抚,只能斗胆,带她们前来,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死去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冤情?”皇帝冷笑一声,“北疆战事,朕已下旨彻查,抚恤优厚,何来冤情?顾允之,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陛下!”顾允之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皇帝的视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怆和愤懑,“若真是战事失利,马革裹尸,诸位遗属虽痛不欲生,却也认了!但她们今日所求,并非抚恤银两,而是要求彻查真相!要求知道她们的夫君、儿子,究竟是真的战死沙场,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之下!死在了肮脏的党争倾轧之中!”
“哗——!”大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这话太尖锐了!几乎是指着鼻子在控诉朝中有人通敌卖国、陷害忠良!
“顾允之!你放肆!”赵无庸尖声喝道,“无凭无据,竟敢在御前污蔑朝臣,构陷忠良!”
“无凭无据?”顾允之猛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份血迹斑斑的文书,高高举起,“陛下!诸位大人!此乃裴琰校尉麾下亲兵,拼死从黑风峡带出的、一名敌方头目身上搜出的密信残片!上面清晰记录着对方接收我方军粮辎重的时间、地点,以及……接应人的代号!”
他的目光如同冷电般射向赵无庸:“而经过臣连日查证,那个代号对应的,正是赵无庸赵公公手下,一名早已‘意外身亡’的小太监!”
“你血口喷人!”赵无庸脸色瞬间煞白,尖声反驳,“那定是敌人反间之计!欲陷害咱家!”
“反间计?”顾允之步步紧逼,“那为何恰好在粮草被劫前夕,赵公公您以‘修缮宫苑’为名,频繁调动侍卫,甚至动用了一批早已封存、记录为破损的旧式弩箭?而那批弩箭的箭镞,与黑风峡现场现的、杀害我押运官兵的箭镞,材质、工艺,完全一致!这又作何解释?!”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气势凌厉,压得赵无庸节节后退,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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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接连抛出的重磅证据惊呆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赵无庸和御座上的皇帝身上。
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顾允之,眼中翻涌着震惊和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惊悸!
“还有!”顾允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声音如同惊堂木,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三皇子殿下奉旨巡边,为何突然音讯全无,最终传来‘意外’薨逝的消息?臣在殿下最後停留的驿站废墟中,找到了这个!”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烧得半焦的玉佩,那玉佩样式独特,分明是内廷之物!
“此物,经内务府档案查证,乃是赵无庸去年寿辰时,陛下钦赐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三皇子殿下遇难的现场?!”
这一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谋害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无庸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这是栽赃!是顾允之构陷奴婢!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御座之上,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他猛地看向沈知非,眼神中带着质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知非微微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放在膝上的手,却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顾允之将这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继续他的致命一击:“陛下!若无圣意,赵无庸一介阉奴,安敢如此胆大包天,私通外敌,劫掠军粮,甚至谋害皇子?!这背後,是否另有主使?是否有人,为了排除异己,巩固权位,不惜牺牲边关将士,残害皇室血脉?!臣恳请陛下,彻查到底!以告慰亡灵!以正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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