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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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第3页)

举起手上的奏折。

啪。在咏临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

咏临脑门上挨了一下,却并非全无所得。

至少心里不知为何,猛地轻松了不少,好像咏善那一奏折拍得正是地方,又把他拍回了自己这个弟弟该有的位置。

他嘴巴里嘀咕了一下,站起来伸个懒腰,重新坐下,兴致勃勃地看咏善批奏折,偶尔牢骚一句,「每天看这些东西,也不知有什么趣味?」

咏善又好笑又好气,一边盯着奏折,一边随口道:「凭你也敢对这些发议论?这些东西是弄来玩的吗?还讲趣味。东北一场雪灾,压塌房屋无数,朝廷就靠着下面官员的奏折报告灾情,该发放多少赈济,怎么安抚百姓,设多少粥场,还要提防有人趁国难贪污赈灾银子,稍一个地方照顾不到,百姓轻则冻死饿死,重则因为活不下去引起民变,朝廷就难以收拾了。亏你还是皇子,若江山到了你手上,也不知道糟蹋成什么样子。」

咏临才说了一句,就被咏善侃侃教育了一通,听得眉头直打结,捂着嘴打哈欠,「好哥哥,我知错了,你少教训两句。我又不是太子,不懂就不懂。」

咏善被他一言提起心事,好像喉咙被堵了一下,片刻后才淡淡道:「不懂就算了。像我这样,未必是福气。」

咏棋正弯腰在书桌上练字,听着这话,无端地笔尖一颤,把好不容易写到一半的一幅字给毁了,不动声色地把废宣纸卷起来,搁了笔。

咏临有听没有懂,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刚要开口问,常得富正巧这时候跑着小碎步匆匆进来,抹着脑壳上的汗向咏善禀报,「殿下,殿下猜得真准,王太傅真的来了。小的已经把他老人家请到厅里去了。」

咏善一凛,猛站起来,怀里几份奏折哗啦掉在地上。

他这一站,才知道自己实在太紧张了,好像绷紧了随时要断的弦,忙按捺了自己,止了常得富伸手,自己弯下腰,缓缓把地上几份奏折一一拾起。

借着这一点功夫,人已经冷静下来,直起身轻轻一笑,「看我,这几天下雪,着实想念太傅的课了。常得富,你去和王太传说,我换过正经衣裳就过去。」

咏棋犹豫一会儿,走过来道:「我也是太傅的弟子,和你一起去见他吧。」

咏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都听太傅的课,我和哥哥又怎么同呢?」

竟用这么一句教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挡了咏棋,到隔壁厢房让宫女们伺候着换上正装,前往侧厅。

咏善进到侧厅,王景桥就坐在里面。

好茶已经沏好,老太博像往常那样,一身整整齐齐的官服,矜持地正襟危坐,手里端着茶,正抵在颤巍巍的唇上轻轻吹着。

一眼瞅见咏善进来,赶紧放下了茶碗,有些老态地站起来。

「殿下。」要给咏善请安。

咏善跨前一步,双手一伸拦住了,温声道:「说了多少次,太傅是我的老师,这种俗礼就免了吧。」

亲自搀扶着王太傅坐下,自己也撩衣摆坐下,「最近大雪天,太傅好几天没来讲课,我心里几番念挂着。天冷,老人家晚上要盖厚点,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对了,我这里刚刚得了一袭长白山的白狐狸皮,裁了当坎肩,这种天穿最好不过。」接着就唤常得富来,吩咐道:「开库门,把上次那顶级的长白山白狐狸皮取出来给太傅。」

常得富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咏善一番和风细雨,又问候身子,又送东西,王景桥的老脸却仍是皱着一道一道坎,似有满腹话说不出来,隐隐约约地神色教人瞧着难受。

他按着规矩,先站起来谢了咏善的赏赐,坐下后,沉吟丁一会儿,开口道:

「殿下还有下棋的兴致?」

厅里的棋盘是张回曜来的时候,咏善亲自摆下的,因为没有吩咐,内侍们也不敢擅自撒掉,仍旧摆在原处。

咏善聪明绝顶,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听在他耳里,好像一锤子砸在心窝上似的,立即浑身的神经都扯紧了,脑子里转着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装作不懂地问:「琴棋书画,是父皇常叮嘱我们也要涉猎的。怎么?太傅觉得现在不是下棋的时候?」

王景桥历经沧桑的老脸纹丝不动,只干干地道:「不,下棋很好。殿下,我们来下一盘?」

「好。」

两人隔着放棋盘的小桌对面坐下,择了黑白,摆开棋局。

常得富取了狐狸皮过来,看见两人在棋盘旁边,知道要下棋了,也不敢打扰,悄悄退到门外。

咏善选的是黑子,坐在桌旁瞅着棋盘,一边把黑琉璃做的棋子捏在指上,一边悄悄打量太傅的神色。

这老太傅是父皇身边信得过的老臣,这种时候,绝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既然来了,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静心等待他开口就是。

两人捏子对着棋盘,一个字也不说,仿佛真的全心全意思考棋局,偌大侧厅,顿时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王景桥不吭声,咏善也按捺着自己,默默等着。

不料两人你一子、我一子,棋子渐渐摆在棋盘上,占了大半,王太傅还是一个字没说。咏善心里不踏实起来,他原本就没心思在棋上,一踌躇,连下错了几个子,被老太傅抓住机会,竟把左下的一条大龙给吞了。

咏善看了看棋盘里零落的黑子,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苦笑道:「太傅真是国手,这盘我认输了。」

王景桥抬起头,混浊的老眼珠子里藏着幽光,盯着咏善,轻轻问:「殿下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吗?」

咏善福至心灵,站起来走到老太傅面前,双手一合,作揖长拜,直起身后,低声道:「学生愚钝,请太傅指教。」

「殿下聪慧睿智,棋已经下得极好,老臣不敢说指教二字。」王景桥拖着又沉又长的调子道。他请咏善坐下,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若说殿下的棋艺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老臣有一番话,不知道太子愿不愿听。」

咏善屏息,恳切地看着自己的太傅,「太傅请教导。」

「与人下棋,要先看明白对手是谁。请殿下看看老臣这头白发,」王景桥用手抚了抚自己满头白发,意味深长地叹道:「殿下,您是在和老人家下棋啊。和老人家下棋,最要紧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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