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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贺湛叫住他,“你别换浅色的衣裳。”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贺融自然没搭理他,傍晚用饭时,就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出现在贺湛视线。
贺湛捂住额头,哀叫一声。
贺融:“头疼就去吃药。”
贺湛:“三哥,我原本貌塞潘安的三哥,终于被晒成了块焦炭!”
文姜忍不住发笑。
贺融不懂治河,却非还要亲力亲为,跟着季凌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沿着河边走上一日,观察河床地形,有时又走访两岸农田农户,察看灾情,这一连数日,每日都艳阳高照,他自然很快就晒黑了。
时下以白为美,男子亦然,虽说肤色不影响容貌,但与他先前比较,再加上一身蓝衣,还是忍不住让贺湛嘴角抽搐:“三哥,我都和你说了,不要穿浅色衣裳,你知不知道你都晒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贺融径自坐下,拿起粥碗。
外头闹灾,洛州虽被波及较小,但贺湛身体力行,起居也以俭朴为主,上有所好,下则效仿,因这一出,洛阳城虽不能说奢靡风气为之一清,起码也是有所遏制的。
贺湛:“你明日后日还要去河上吗,我可不想多个黑炭三哥,你腿脚不好,自己又不留心,回来老腿疼,就是让医术再精深的医家针灸,又有何用?”
贺融被他念得耳朵冒油:“我也不想多个麻雀弟弟。”
贺湛:“为何是麻雀?我比麻雀可爱多了。”
贺融不耐烦:“因为你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贺湛大为受伤,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贺融终于得以清静,不由大为满意,慢条斯理拿起汤匙舀粥喝。
贺湛安静不到片刻又忍不住了:“三哥,你走了这么多日,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明日就不要去了吧。”
贺融嗯了一声:“明日不去了,季凌要带着手下人定方案,我就不去添乱了。”
贺湛奇怪:“难道这些天你不是在参与治河?”
贺融:“治河我又不懂,只是跟去看看,季凌想怎么治,自会上疏朝廷,由陛下定夺,但我既是钦差正使,总要心里有数,以免陛下垂询,一无所知,不过此行虽然辛苦,也算大有收获。”
从前在房州时,贺融虽然没像老爹那样成日愁眉苦脸地抱怨,心里未尝不是觉得他们身为天家子孙,沦落至此,已是人生至苦,更亲身体验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及至年纪渐长,出使塞外,又来到洛州,与季凌一道巡视河岸,察看灾情,方才发现他们从前虽然困苦,还有皇帝有意无意的照拂,尚且谈不上饥寒交迫。
真正的绝境,是天灾人祸一起降临,面对毫无希望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最后的灭亡。
这其中,但凡有些雄心,不甘为命运所役的人,都会奋起抗争,于是就有了历朝历代种种揭竿起义的人。
想要维护一个王朝的寿命,不能只靠强大的武力镇压,又或者圣人之言的感化,许多老百姓活着,无非是为了能活下去,只要有一口饭吃,大多数人不会选择造反这条路,哪怕有人野心勃勃想煽动阴谋,也不会有人跟从他。能够聚集大批民众跟着自己造反的,说明这个世道的确已经让人无法生存下去,此时当权者就应该自省其政。
这些道理,贺融以前不是不懂,只是许多事物交织在心中,模模糊糊,尚未形成明确的认知,洛州之行,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些所见所闻全都酝酿爆发出来。
“陛下对我们很好。”贺融忽然道。
对一个人好,不在于给了他多少,而在于给他机会,让他学会如何去获得。
贺融对这位皇祖父感情不深,哪怕全家获罪离京之前,他跟对方也没见过几回面。皇帝对他,与对其他孙子并无不同,但他却看到了贺融的能力,并且愿意给贺融机会,去实践这些能力。
贺湛点点头,以为三哥说的是皇帝赦免他们一家,让他们回家的事。
“我与陛下寥寥数面,的确感受到天子威严气度,胸襟不凡。”
可惜父亲却不类祖父。贺湛暗暗补充道。
贺融正要说话,却见文姜从外头进来。
“郎君,薛郎君与大郎君同时来信。”
贺融与贺湛对视一眼,心道两人不约而同,必有大事。
贺融脑海间瞬时翻出几件可能发生的大事,等到拆开薛潭的信件,看见里面的内容,心中一声“果然”,仍然禁不住神色一动,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再看贺湛那边,想必贺穆的来信内容也差不多,他先是倒抽一口凉气,复又喜上眉梢。
文姜见状,悄然退下。
贺湛再不必掩饰喜色:“三哥,父亲被立为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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