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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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暗室微光（第2页）

她必须立刻通知顾言笙！

然而，如何联系？她无法离开医院，而顾言笙下次来访不知是何时。

焦急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格雷氏解剖学》上。沈惊鸿既然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是否也能用这种方式接收？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她拿出藏在床下的派克钢笔和稿纸，开始用英文书写。她没有直接提及情报内容，那样太危险。她只是以讨论“医学研究”为名，写道：

“尊敬的先生：

您惠赠的《格雷氏解剖学》已收到，对理解当前复杂的‘病理环境’助益极大，深表感谢。近日研读，深感某些‘局部炎症’（指顾言笙的处境）若不及早干预，恐有扩散之虞，影响整体‘机体健康’（指他们的小团体和事业）。不知是否有特效‘抗生素’（指保护措施或撤离方案）可用？或需调整‘治疗方案’（指行动计划）？另，对‘神经传导’（指信息传递）机制颇有兴趣，不知是否有更便捷之‘实验通道’（指更安全的联系方式）？

盼复。

您诚挚的，v”

她将写好的字条小心地夹回书中原处。接下来，就是等待。她不知道那个护士是单线传递，还是也能反向接收。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试探。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林薇一方面担心顾言笙的安危，另一方面也忐忑于自己的试探是否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构思那份秘密刊物的内容。如果顾言笙暂时不能露面，很多工作就需要她独自承担更多。

她将之前表的“薇光”文章重新整理、修改、深化，又根据沈惊鸿提供的情报（隐去来源），结合自己的分析，开始撰写对当前战局的评论，揭露日军战略企图和残暴本质。她还打算开辟一个专栏，专门介绍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进展，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一丝远方的希望。她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些重要的信息，用更隐晦的、文学性的语言编码，准备在未来的刊物中使用。

三天后，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那个护士再次端着药盘进来。她像往常一样给林薇换了药，临走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本《格雷氏解剖学》，用极低的声音快说了一句：“书，该还了。”

林薇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等护士离开，她迅翻开书，在原来夹着字条的地方，空空如也。而在后面关于“周围神经系统”的章节里，她找到了一张新的、更小的字条。上面依旧是打字机打出的英文，只有短短两行：

“炎症已关注，正用‘隔离疗法’（指安排顾言笙暂时隐蔽）。新‘实验通道’风险高，维持原状。保重，v即日。”

字条虽短，信息量却足够。沈惊鸿接收到了她的信息，并且已经采取了行动保护顾言笙！“维持原状”意味着通过护士和这本书的联系渠道是目前相对最安全的选择。

林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至少，顾言笙暂时安全了。她将新的字条同样销毁，心里对那个远在暗处的男人，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依赖。他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黑暗中默默地兜住她，以及她所关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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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顾言笙的隐蔽，也意味着筹办秘密刊物的事情，短期内无法推进了。她感到一阵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她可以趁这段时间，更充分地准备稿件，打磨文字。

就在这时，病房里住进了一位新的病人，一位在轰炸中失去儿子、精神受到巨大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太太。她常常在夜里哭泣，或者喃喃自语，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咒骂着日本鬼子。

护士们对她无可奈何，同病房的人也多嫌她吵闹。

一天深夜，老太太又在低声啜泣。林薇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正准备开口安慰，却听到老太太用苏白混杂着国语，断断续续地哼唱起一古老的江南小调，调子悲凉而婉转：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妻团圆聚，几家流落在外头……”

这哀戚的歌声，像一根细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林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想起了自己飘零的身世，想起了与沈惊鸿聚少离多的无奈，想起了这战火下无数破碎的家庭和眼泪。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脑海。

这份秘密刊物，不应该只记录英雄和战火，更应该记录下这乱世中，普通人的血泪、挣扎和无声的呐喊！那些失去儿子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家园的流民……他们的故事，同样是这个时代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的声音，同样需要被听见！

她摸索着拿起笔，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租界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在稿纸的顶端，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她思考已久的、作为刊物名字的字——

《韧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希望这份小小的刊物，能像石缝间坚韧的野草，在任何严酷的环境下，都能顽强地生长，传递着生命与希望的信息。

她翻到新的一页，开始记录下隔壁床老太太的故事，记录下她那不成调的悲歌，记录下这漫长黑夜里，无数微小的、却同样沉重的悲哀。

暗室之中，微光不灭。她的笔，在纸上划过，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春蚕食叶，又如同种子破土，在这孤岛的深秋里，执着地酝酿着反抗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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