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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离开,”此时却听得周元正的声音慢慢的响起,“但是简妍不可以离开。”
“看来周大人是想明日一早就有一份,关于大人国孝期间纳妾的章奏摆在皇上的龙案上了?”徐仲宣回头,毫不畏惧的对上周元正的目光。
周元正闻言,缓缓的笑了一笑,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是你写了这样的一份章奏呈了上去,那也不见得这份章奏就能到得了皇上的手中。”
徐仲宣面上微微变色。
周元正的这意思,岂非是说他能掌控得了这朝中的百官?所以但凡是他不想让皇上看到的章奏,自然是会使人暗地里将这一份章奏给剔了出去。
他欲待还要开口说话,这时却听得门外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样的章奏竟是到不了皇上的手中?仲宣你但管写,老夫替你呈上去,担保能到得了皇上的手中。”
话音未落,这人已是走入了屋子里来了。
刚毅威严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浩然正气,正是吏部尚书赵正奇赵大人。
徐仲宣对他躬身行礼,叫了一声赵大人。
赵正奇身后跟了一位小厮,怀中抱着一领玄色丝绒鹤氅,手中拿着一顶乌纱帽。
赵正奇就指着那小厮怀里手中的玄色丝绒鹤氅和乌纱帽对徐仲宣笑道:“方才你走的急,竟是忘了拿这鹤氅和乌纱帽,我少不得的就给你送了过来。不想一进来就听到了周大人的这等言语。周大人,”
他转而面向周元正,面上笑意消散,“你方才的那番话,可是足够老夫明日上一道章奏弹劾你的了。”
周元正鼻中轻哼了一声:“老夫倒是不知,周大人身为吏部尚书,何时还兼任起了都察院的职务?“
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而赵正奇的吏部却只是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调动、考核等一应事务,所以周元正此语有嘲讽之意。
而赵正奇闻言,却是正色道:“周大人此言差矣。为人臣子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遇不对之事,就应矫正,与身在何职位上有何关系?“
周元正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再做声。
他虽然现下为内阁首辅,手中权势甚大,可这周元正却是吏部尚书。阁权与部权相制衡,互相倾轧,却又不分高下。且这赵正奇以前曾做过帝师,极得皇帝信任,足可与他分庭抗礼。所以对着赵正奇,他即便是心中有再大的意见,可面上也并不敢真的如何。
其实周元正一直都是想着要拉拢徐仲宣的,待来日徐仲宣官职再上一步,若到时能阁权和部权不再相互制衡,他手中的权势岂非更大?只是梅娘于他而言实在是执念太深,所以纵然是他明知道这样做徐仲宣会站在他的反对面上,从此与他势如水火,可他依然还是没有办法对简妍放手。
若只是其他一般的女子,不说早就放手,只怕是徐仲宣稍微的多看了一眼,他都会立时遣人给徐仲宣送了过去。
只是简妍,在他的心中已是等同于梅娘了。当年的不可得,被梅娘父亲嘲讽奚落他无权无势,无财无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种种屈辱,势必是要现下在他有权有势,有财有富的情况下悉数的一一洗刷掉。
而这时赵正奇转头面向了简妍,抚须微笑,问着:“你就是简姑娘?”
徐仲宣现下虽然并没有拥简妍在怀,只是让她站在自己身后,完完全全的遮挡着她,但他右手始终还是紧紧的握着简妍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守护之意可见一斑。
简妍听得赵正奇的问话,便从徐仲宣的身后走了出来,屈膝垂首对着赵正奇行礼,甚是谦谨恭敬的说着:“小女简妍,见过赵大人。”
只是刚刚簪子伤了脖颈,声音便不再如以往那般的清润,反倒是微微的带了一丝嘶哑。
赵正奇见她脖颈之上扎着一块手绢,有血迹渗透了这淡绿色的手绢,暗红泅湿一片。又见她虽然此刻面上依然是煞白一片,但对着他行礼言语之时依然是未见丝毫慌乱,于是心中不由的就对她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是个坚贞的姑娘,难得的是还甚是稳重。一般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早就是软如面条,六神无主,只会哭了。
于是赵正奇就伸手虚扶了简妍一下,而后笑道:“确然是个好姑娘。怪不得仲宣会对你如此倾心,非卿不娶了。”
顿了顿,又笑道:“仲宣已是托了我为媒,明日去向你母亲提亲的了。”
简妍待要开口道谢,这时却只听得周元正的声音极其森冷的响了起来:“只怕赵大人的这杯媒人酒是喝不上的了。因着简妍的母亲前两日已是答应老夫,要将简妍许给老夫为妾。”
简妍的心中就又沉了下去,面上一时就更加的煞白了起来。
这时有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在颤着的双手。
“不要怕。没事的。”同时徐仲宣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而赵正奇一听周元正这样说了,他一时也是没有法子的。
毕竟这样的事,人家母亲都是同意了的,他一个外人,还有什么好插嘴的?
只是望着简妍和徐仲宣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对周元正说道:“且不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只是周大人,你我的孙女儿都与这简姑娘一般的大了,你何必还要执着于纳年纪这样小的一位姑娘为妾?且看着这位姑娘心中也是不愿与你为妾的,你何必要逼迫于她?”
周元正对此的回答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说着:“这是老夫的私事,赵大人不必多说。”
赵正奇确实是不好多说什么的。
并没有不允许年纪大的人纳幼女为妾的规定。老夫少妾,古今都有。苏东坡的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的诗句原就是用来嘲讽自己的一位好友年老之时纳幼女为妾的事。
这时就听得徐仲宣在道:“纵然是周大人已与简妍的母亲商议好此事,但国丧期间,周大人自然是不能现下就将简妍纳入府中的。既如此,简妍原就是住在我通州的祖宅中,现下我却是要带她回去的了。”
赵正奇此时也道:“周大人为官几十年,对皇上的旨意素来便是遵从的。仲宣此话大是有理。既如此,你便先带着简姑娘回去,顺带也找个医馆给她好好的包扎一番她脖颈上的伤口。至于周大人,老夫也许久未同周大人一起把酒畅谈了,相请不如偶遇,就现下罢。”
说毕,呵呵笑着,就伸手请着周元正落座:“来,来,我们两个老头子今日好好的喝上几杯。”
周元正待要如何,但徐仲宣已是趁着这个空隙,示意着齐桑从赵正奇家人的手中接过自己的鹤氅和乌纱帽,而自己则是转身带着简妍就出了门。
简妍一出这屋子,方才强撑着的一口气立时就又没了,整个人开始后知后怕起来,身子也是软如水,一双脚如同踩在了云朵上,虚浮无力,压根就不能往前走一步。
徐仲宣见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又从齐桑的手中接过鹤氅盖在了她的身上,极快的就下了楼梯。
到了楼下大堂,周盈盈和秦彦听见楼上雅间里的动静,早就是从旁侧的屋子里出了来。
简妍一见到秦彦,便让徐仲宣停了下来,挣扎着从他的怀抱中下来了,哑着声音问着秦彦:“你有没有事?”
她这身子一落地,盖在她身上的鹤氅就微微的滑落了一截下来,露出了她脖颈间系着的那一块淡绿色的手绢上。
秦彦眼见得那手绢上暗红泅湿了一大块,隐隐有鲜血的铁腥味传入了他的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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