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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再加把劲,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稳婆坐在床尾说道。
她是想使劲,可是越使劲,那疼痛就越发剧烈。但到了这会儿,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唯一的信念就是把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夫人,使劲啊。”稳婆还在自顾催着。她是见惯了女人生孩子的,强壮的,柔弱的,好生的,难产的,都见过。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拿钱的活计,不太会管当事人到底是痛苦还是难受。
沈潆弓起身子,重重地憋着一口气,想把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给顺利地排出去。可她马上脱力,瘫在床上,汗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门扇上的剪影,虚弱地喊道:“裴延,好疼啊!”
在门外的裴延听了,一把拨开王倩如,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子里。
屋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吓了一跳,也忘记拦他。裴延径自走到床前,单膝跪在脚踏上,握着沈潆的手:“嘉嘉,我在。”
沈潆闭着眼睛,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滚落。她真的很累,想就这样睡过去,但是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裴延的大手拨开她汗湿的头发,心疼地说道。
沈潆被他的话逗笑,心想生孩子又不是他说了算。照他那需索无度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生了。可他在这里,粗糙的手传递着满满的力量过来,她好像又有劲了。
门外,宋远航和王倩如夫妻俩也是心急如焚。横竖裴延已经进去了,有他在,沈潆好歹能安心些。
宋远航年岁长,不似王倩如那般不知事。他是见过生孩子把自己命搭进去的。沈潆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恐怕挨不住疼。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还真不知道他那一根筋的师弟会做出什么事来。
最好是母子平安,也能了却大家的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王倩如也忍不住要进去查看一下时,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啦,生啦!”稳婆由衷地欢喜,大声道,“恭喜恭喜啊!是个大胖小子呢!”
她经验老道,知道大凡生了男孩,给的红封都是双倍的,能不欢喜么?
裴延从稳婆手里接过皱巴巴黑不溜秋的孩子,他眼睛还睁不开,声音像掐在嗓子眼里一样,“啊啊啊”地哭着。这么看起来,的确不算漂亮,可他的心,却莫名地软成了一滩水。这是他的孩儿,他的女人给他生的宝贝疙瘩。
他低头在孩子柔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抱到沈潆的面前。
“嘉嘉,我们的孩子,你看看。”
沈潆精疲力竭,但还是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胎发。
为人母的感觉很奇妙,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好像刚刚所经历的漫长痛苦,都变成了心口涌出的甜。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沈潆温柔地说。
裴延想了想:“定字,如何?”
定,平定天下,定国□□。
沈潆点头,手放在孩子软糯的脸上,闭上眼睛:“我累了,睡一会儿。”
*
一个月过去,京城里已经有了冬日的寒意。明德宫已经开始烧地龙,各宫也都开始供应炭火。
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魏老将军领兵,势如破竹,鞑靼已经被赶回了开平卫,并上了议和书。
裴章手里拿着议和书,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器在旁说道:“皇上,这次看似鞑靼败了,投降议和。但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钱没有,要地也没有,提出来的条件不痛不痒,我们也占不到便宜。不知魏老将军到底是如何同他们说的,这样的议和书也敢递上来。”
这回去抵御鞑靼,本是十拿九稳的事,众人都知道鞑靼根本不可能吞下大业,不过是做个样子,找回点面子。这件功劳原本落在徐器的头上,半路却杀出个魏老匹夫,活生生把功劳抢去了,徐器心里自然有千百个不满。
裴章的手指扶着那宣纸面,问道:“西北那边可有动静?”
“谢侍郎在那儿坐镇,应该翻不出什么浪来。皇上英明,当时派谢侍郎去西北军,便是猜到了有今日吧?”
裴章不语。那时西北地动,沈潆和谢云朗都在大同,两个人应该见过。如果见过,谢云朗有没有可能把她认出来?要是认出来了,谢云朗会怎么做?
他们都以为他不知道沈潆和谢云朗之间的那点往事,实际上娶沈潆之前,他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只不过那时他在乎的是安国公的权势,沈潆喜欢谁,他并不在乎。后来他登基称帝,沈潆变成皇后,谢云朗也娶了高氏女,生下一双儿女,这件陈年往事,怎么看都算是翻篇了。
可谢太傅之死,谢首辅致仕,沈潆私下与谢家的那些往来,他也都知道。谢云朗虽然刻意避嫌,明面上几乎没有与中宫皇后有任何交集,可沈潆这些的善意他也全都接受了。这么看来,并非流水无情,只是将情深埋在心里。
所以一直到沈潆去世,裴章才打算真正重用谢云朗。
“皇上,该吃药了。”大内官双手托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只珐琅瓷碗,汤药还冒着热气。
徐器问道:“皇上身体不适?”
裴章单手拿起碗,一口饮尽,淡淡道:“只是太医院开的调理身体的方子,不必在意。”
徐器想起女儿所托关于立太子的事,但见皇帝神色淡淡的,料想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按下不提。
他从大殿退出去,恰好看见冯淼进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冯淼破天荒地朝徐器拱了拱手。刚开始徐器从西北回来,两个人之间为了争权,不说水火不容,至少也算不得愉快。但自从女儿生下皇子以后,徐器能明显感觉到冯淼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往不同了。
他微微颔首,留神看了眼身后,却不敢久留。
冯淼是来向皇帝复命的。飞鱼服,绣春刀,满脸肃杀。他本就是个寡言的男人,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如同影子一样。锦衣卫本来就是皇帝的影子,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一个月,他几乎将整个直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裴延和沈潆的影子。所以他断定,这两人已经不在京城了。
“不可能,他们走不远。”裴章果断地说道,“她怀着身孕,而且已经要临盆。裴延肯定不会冒险让她长途跋涉。医馆也没有任何动静?”
冯淼摇了摇头,又道:“他们会不会再藏在宋大人那里?”
裴章之所以没查宋远航,料定裴延没那个胆,敢再入保定,宋远航也不敢再收留他们。上回沈潆的事,裴章已经狠狠敲打过宋远航了,除非他们私交好到可以舍弃生死。
眼下一月已过,裴延就算曾借住在宋家,此刻也应离开了。
“不必再查了。”裴章说道。京城里肯定还有裴延的人,会把这里的风吹草动尽数告诉他。这个隐藏在幕后之人,才是当前最大的隐患。至于裴延,就算回到大同,想要与他作对,师出无名,如何能让举国响应?到时,不过是自掘坟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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