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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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寺在三零八(第2页)

段文仙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飘向窗外迷离灯火,声音轻得像叹息:“嗯…烦。吃的弗多烦的多,心里头…像塞了一把盐碎,乱糟糟的又空落落的。”她顿了顿,眼神更加迷茫,“青钰姐,妳说…我们这样熬着弗肯认命,阿是有点…癔怪?”常青钰端着茶杯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眼中的伤痛和迷茫,她喝了一口茶,水温正好“癔怪?”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或许吧。日脚嘛,说到底,就是各人端各人的碗,走各人的路。”她放下茶杯,目光也投向窗外流动的河水和灯火,“这秦淮河的水,流了几百年,南来北往的船载着多少人的命?顺流逆流,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最後弗都淌过去了?多大事儿这话弗是说事情真弗大,是说…我们自己这口气,弗能泄。”她的话语,带着水乡特有的柔韧,也带着一种经历过技术攻坚洗礼後的豁达“该赶的车要赶,该走的夜要走,哀鸣的狗总会过去的,过去了才有力气回头看看,才谈得上认弗认命。”她像是在开导段文仙,又像是在对自己重申某种信念。

段文仙听着捧着热可可的手微微收紧,常青钰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她心口郁结的些许迷雾。她想起司武桂在万米高空搏击风云的身影,想起她说的“活过哀鸣的狗”。是啊,还没活过去呢,她没再说话,只是和常青钰并肩坐着,看着窗外秦淮河上不息的灯火,听着隐约传来的丶不知哪条船上飘来的江南小调。书店里,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和远处角落里咖啡机蒸汽发出的嘶鸣,两个各自背负着不同命题的女人,在这氤氲着书墨香气的空间里共享一段沉默慰藉,她们都在各自的河流里航行,此刻,短暂停泊在同一片港湾。

梅雨季像一个湿漉漉的襁褓将整座城市严实包裹起来,空气里饱吸了水分便往下坠,小院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暗发沉,水珠沿着叶尖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啪嗒啪嗒单调固执。常福归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行业期刊,目光却有些涣散并未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和专业图表上,窗外连绵的雨幕模糊了院墙轮廓也模糊了远处楼房,那铅灰色的丶厚重低垂的天幕,让她无端想起孙女彤念说的长毛的绿豆糕,又像一块巨大苔藓压在心头,她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身体里那根支撑了她一辈子的硬骨头,在这无休止的潮湿和沉闷里,也开始隐隐泛酸松动。

里屋传来常青钰压低的声音,带着焦灼:“…对,吴工,我明白时间紧!但测试数据异常波动必须找出根因,弗能带病上线,…我知道压力大,可多大事儿弗是稀里糊涂往前拱的理由!好,我马上远程接入分析!”电话挂断脚步匆匆,常青钰拿着笔记本电脑快步走出来,芯片项目进入最後冲刺,关键模块的测试数据出现难以解释的周期性毛刺,像细小毒刺扎在看似完美的成果上,妈妈就在旁边,无形压力让她後背肌肉都绷紧了。

常福归放下期刊,擡眼看向女儿,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给出尖锐质询或指令,只是静静地看着常青钰紧绷侧脸和快速敲击键盘的手指,那双洞悉微毫的眼睛里此刻除了惯有的审视,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青钰,”常福归的声音响起,“歇歇手,去竈披间,把昨日剩的半碗老黄瓜汤热一热,加点水再撕点烤鸭肉下去。”

常青钰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愕然擡头看向妈妈。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热剩菜?这简直太弗合常理了,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看着妈妈平静的眼神,最终什麽也没说,默默合上电脑,起身走向厨房。

厨房里光线有些暗。常青钰打开灯,找出那半碗凝着油脂的老黄瓜汤,倒入小锅又加了点清水,汤块在炉火加热下慢慢融化,酸香气味重新弥漫开来,她依言撕了些中午剩下的烤鸭肉,细细鸭丝放进锅里,汤开始咕嘟咕嘟冒起细小气泡,油脂化开,汤色变得微白,清爽酸味和醇厚肉香融合在一起。

她盛了两碗端回堂屋,一碗放在妈妈面前的小几上,一碗放在自己手边。

常福归拿起调羹,舀起一勺混着鸭丝和黄瓜的汤,吹了吹慢慢地喝下去,“姆妈?”常青钰看着她,有些不解。常福归放下调羹,目光落在碗里沉沉浮浮的黄瓜和鸭丝上,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缓慢:“青钰,骨头要硬,这没错。可硬骨头弗是铁疙瘩,铁疙瘩也会锈也会冷,有时候,得给它焐一焐,加点热乎气儿。”她顿了顿,擡起眼目光深邃看向女儿,“就像这老黄瓜汤,剩的凉的,看着弗起眼,加点水添把火,撕点热乎肉进去,它又是一碗能暖肚肠的好东西。搞技术跟过日子一样,急弗得也犟弗得。”

常青钰心一震,她看着妈妈在氤氲热气後显得格外柔和甚至有些苍老疲惫的脸庞,突然明白了那眼神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什麽,是理解是退让,是走过漫长当兵路後,对文人柔软和韧性的重新体认,原来妈妈的骨头硬,是在刚硬骨架下,藏着对生活本身对人之脆弱的洞察包容,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冲上眼眶,她慌忙低下头,掩饰地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汤是温热的,抚平了她焦躁紧绷的神经。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城市深埋记忆和绵长呼吸,堂屋里只剩下汤匙偶尔碰触碗沿的轻响,和炉子上汤锅馀温散发的咕嘟声,这碗重新被赋予热气的剩汤,在梅雨绵绵的黄昏,成了母女之间一次无声的和解与传递。

研究院那场旷日持久的硬仗终于在一个晴朗午後尘埃落定,当最终测试报告上所有的关键指标都亮起代表通过的绿色时,无尘车间里爆发出一阵低沉欢呼。常福归站在人群中心,依旧穿着厚重洁净服,隔着面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锐利沉淀了下去,像风暴过後的深海,平静深邃,带着沉重释然。她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激动地拥抱击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常青钰说了一句:“数据存档,报告抓紧。”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然後她转身,步伐依旧沉稳,独自走向更衣室的方向,透出一种大战之後的疲惫,那份孤勇,在此刻凝固成一道沉默的丰碑。

常青钰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气闸门後,心口那块悬了数月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几乎让她虚脱的轻松,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佩有心酸也有一种事业相连的深切理解,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成功的眩晕中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後续工作,声音带着负责人的沉稳:“各组按预案执行收尾,吴工,性能分析报告明天上午十点前给我,後面流程还长。”

几天後,常福归的退休仪式在研究院的小礼堂举行,低调庄重,没有冗长讲话和喧闹庆贺,更像一次老战友的告别,她换下了穿了四十年的工作服,穿着一件半旧的深灰色衬衫坐在前排,当老所长将一枚象征荣誉的纪念章别在她胸前时,她只是微微欠身致意,脸上没什麽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熟悉面孔,扫过角落里眼睛亮晶晶望着她的常青钰和常彤念。仪式结束人群散去,常福归没有立刻离开,她独自走到礼堂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在清澈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静静地站了很久,梦想是带着文人当兵的气质去度过一生,行动是那些弥漫实验运算推演,那些铁火淬炼…此刻都沉淀在脚下化作远景,她擡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玻璃,在触摸一个时代的落幕。

小院里的藤椅沐浴着温吞阳光,常福归坐在上面,手里捏着一本半导体材料的旧书,书页很久没翻动,退休後的日子像晒蔫菜叶,软塌塌提不起劲头,院墙根霉味丝丝缕缕钻进鼻孔,她无端想起青钰小时候总嫌她头发里有实验室的酸气。

“婆婆!”常彤念像只小雀儿扑过来,手里攥着几根乌黑发亮的长发丝,献宝似的举到常福归眼前,“喏!我格黑头发!我分点把倷!倷弗要老!”小囡眼睛亮晶晶,无比希望几根头发丝真能拴住流走的时光,常福归愣住了,白发从鬓角刺目蔓延,柔软黑发像初春柳丝,“倷格小囡…阿要痴格…”她擡手,指尖极轻碰了碰孙女温热掌心,那几根黑发丝轻飘飘的,带着奇异重量压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院墙根的霉味淡了些,阳光透过槐树枝叶缝隙,在她花白的发间跳跃,落下细碎光斑。这一刻,时光回流如此清晰,让她坚硬了一生的骨头缝里也渗出温润湿意。

另一边,司武桂的调令下来了,去往一个更遥远更重要的基地,起飞前夜,她拨通了段文仙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两边却都是长久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水流声,也通过无形电波隐隐传来。

“文仙。”司武桂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像被夜风吹过。

“嗯。”段文仙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麽。

“我…明朝走,去法兰克福。”

“…”段文仙握着手机,窗外,城市灯火像一片坠落星河,她又听到了那首《烟花易冷》,哀婉旋律在心头盘旋,喉咙发紧,那些排练过无数次的道别丶祝福丶甚至挽留的话,此刻都堵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沉重呼吸声通过电波传递过去。

司武桂在电话那头也沉默着,只有平稳呼吸声,像她驾驶战机在高空巡航时的节奏,过了很久,久到段文仙以为她会挂断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也更清晰,像一句烙印在夜空里的誓言:“我…还是要赶火车,还是要走夜路。”

段文仙心一缩,随即又被一种酸楚和释然填满,她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嘴角却用力地向上弯起,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我也是。”

然後,几乎是同时,两人在电话两端,对着虚空,也对着彼此无法看见却深烙心底的容颜,说出了那句贯穿她们青春与挣扎的丶如同咒语般的祝福:

“晚点认命。”

“晚点认命。”

电话挂断了,忙音响起单调空洞,段文仙握着手机,站在窗前望着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城市的光污染映照出模糊的云层轮廓,哀鸣的狗还在路上,但她们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在操场上喊出豪言的高中生了。她们各自踏上了更远的火车更深沉的夜路,认命?也许终有一天,但不是现在。此刻她们只是带着彼此的祝福,再次啓程,在各自选择布满未知的轨道上,继续前行。

深秋书店,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焦香和旧书页带着时光沉淀感的干燥气息。常青钰牵着常彤念的小手走进来,彤念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绿豆饼,酥皮簌簌地往下掉,她们是来给段文仙送行的,文仙考上了新西兰的研究生。

段文仙坐在她们第一次正式交谈的那个靠窗角落,面前桌子上摊着几本厚厚笔记和几件行李,看到她们进来,她站起身,脸上露出温暖笑意眼底有些微红。

“文仙姐姐!”常彤念挣脱妈妈的手,像只小鸟扑过去,举着手里的半块绿豆饼,“阿姨吃饼!原味的,酥得弗得了!”段文仙笑着蹲下来,接过那半块沾着孩子口水的饼,毫不犹豫咬下一口:“嗯!真酥!谢谢彤念!”她摸摸小女孩的头,柔软触感让离别愁绪稍淡了些。

常青钰走过来,把一个印着书店Logo的纸袋放在桌上:“喏,路上垫垫饥。哑巴生煎弗好带,给妳装了几个萝卜丝团,还有黄松糕,都是顶饱的。”段文仙接过纸袋,沉甸甸的,是点心实在也是故人情谊。“谢谢青钰姐。”她声音有些哽咽。

“多大事儿,”常青钰拍拍她的肩,语气轻松,“去了那边,想这口了,打电话,给妳寄。”她顿了顿,看着段文仙的眼睛,“好好学,把我们的声音我们的故事好好带出去。”

段文仙用力点头:“嗯!一定!”她看向窗外,秦淮河水在阳光下流淌,她想起和司武桂的约定,想起那句晚点认命,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却很久没有新消息的头像,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发过去简短的两个字:“走了。”

没有回复她也不期待回复,她知道,那个头像的主人,此刻或许正在另一片高远的蓝天上,驾驶着钢铁鹰隼,也在赶着火车走着更艰险的夜路。

常彤念仰着小脸,看看妈妈又看看文仙,忽哼唱起来:“月亮月亮粑粑,里面有个妈妈…”童谣在书店里轻轻回荡,段文仙和常青钰相视一笑,常青钰把女儿抱起来,接着哼下去:“妈妈出去买菜,里头有个老太…”段文仙也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婆婆出来洗脚,里面有个麻雀…”

女人们的声音轻柔交织在一起,古老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词句,在书香弥漫的空间里流淌,温暖溪流冲淡了离别忧伤:“麻雀出来飞飞,里头还有乌龟…乌龟出来爬爬,里面有个娃娃…娃娃要干什麽呢?娃娃要吃油炒饭…”唱到最後一句她们都停了下来,常彤念咯咯地笑起来,文仙和青钰的眼眶却都有些湿润。这童谣里一代代传唱的,是娃娃要吃油炒饭的简单愿望,又何尝不是她们每一个人,在各自漫长而曲折的人生路上,所执着追寻的丶能温暖心肠的那一点油炒饭?无论是芯片还是战机,抑或是文字哲思,最终都通向这质朴的人间烟火。

窗外,秦淮河水静静流淌,载着桨声灯影,也载着此刻离愁与新生希望不舍昼夜地奔向远方。这座城市,似浸透水汽的苔藓,滋生着霉湿记忆也滋养着不息韧劲,女人们的生活,如同河底水草,缠绕着生长着,在每一次回眸与等待中,沉淀下属于她们自己的江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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