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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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第2页）

那粗糙而温暖的触感，让何潆心头一酸。

“像……真像啊……”何既白喃喃低语，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但他克制着，没有让泪水滑落，“你的眉眼，笑起来的样子，还有这通身的气韵……和你曾奶奶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顿了顿，呼吸略显急促，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你曾奶奶……她……她後来……过得好吗？”

何潆的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才轻声回答：“曾奶奶她五年前过世的，她一生未再嫁，独自抚养我爷爷长大。她生前在云南大学医学院教书，退休後，就回到了和顺，日子过得很平静。只是在每年银杏叶黄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很久很久。”

何既白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他握着何潆的手收紧了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小九……是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当年我与小九在腾冲银杏村重逢，我们便决定，不管未来如何，我们都要相守在一起，我们结了婚，度过了此生以来最幸福快乐的两个月。後来，战事吃紧，我奉命再度重返缅甸战场……我脑部受了重伤，昏迷了很久……被战友们带到了印度……我的伤後来好了，但我也失忆了……所以在战争结束後，我没能第一时间回去找她……”

说了这麽长的一段话，何老爷子微微喘着气，将脸别开，肩膀耸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何潆忙握紧何既白的手，安慰道：“何爷爷，曾奶奶从没怪过您，她也一直以为您战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既然如此，她……她为何……为何不再嫁人？”何既白眼神复杂至极。

何潆：“曾奶奶说，不论您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因为您一直在她的心里，她的心里只容得下您一个人。”

何潆的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何既白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他猛地抽回被何潆握住的手，捂住了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丶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那是一个老人迟来了半个多世纪的痛哭，为那个被他遗忘在时光里的爱人，为那份他未能守候的深情，也为这阴差阳错丶造化弄人的命运。

“素心…我的小九啊…”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刻在灵魂深处的昵称。

何怀素站在一旁，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看着爷爷如此痛苦，看着何潆眼中强忍的泪水，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们何尝不也是这命运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过了许久，何既白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小九葬在了哪里？”他放下手，露出一张老泪纵横丶疲惫至极的脸。

何潆：“在腾冲的银杏村。”

“我走後，请你们把我和小九葬在一起。”何既白说这话时，嘴角微微牵起。

他又看向何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找到血脉至亲的激动，有对林素心无尽的愧疚与思念。

“孩子……”他声音嘶哑，“你……你叫我一声曾爷爷吧……”

何潆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老人，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悲痛与恳求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她张了张嘴，那个称呼在喉间辗转，最终带着哽咽，轻轻地丶清晰地唤了出来：“曾爷爷。”

这一声“曾爷爷”，让何既白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却也像一把利刃，同时刺穿了何潆与何怀素的心脏。

何既白艰难地擡起手，想要同时握住何潆和何怀素的手，但他的力气似乎已经耗尽。

他的目光在两人苍白而隐忍的脸上来回移动。

“怀素，”他唤道，声音沙哑，“你和潆潆……是怎麽认识的？”

何怀素喉结滚动了一下，避重就轻：“在腾冲认识的。”

何既白是何等人物，他看着两人之间那极力掩饰却依旧存在的别扭与疏离，一个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神锐利地看向何怀素，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你们是不是……”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何潆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不敢与老人对视。

何怀素则绷紧了下颌，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道：“爷爷，我是爱潆潆，但我们没有做出，做出……”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病房的玻璃，像是在为这段跨越三代丶阴差阳错的命运，奏响一曲哀伤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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