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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爸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那因饮酒而泛起的红光都褪了几分,他一把按住二伯的手腕,急忙打着圆场:“哥,你说什么呢!她还是个高中生,怎么能喝酒!小孩子家家的,不会喝,等会儿喝倒了,那不是添乱嘛!”
“高中生”、“喝酒”……
这几个毫不相干的字眼,在张甯的心里“咚咚”地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在桌旁一直像个优雅陪客的母亲,似乎也被这几个字轻轻点了一下。她正端着碗,姿态娴静地喝着汤,听到这话,也抬起眼朝她看过来。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倦怠的眼睛里,此刻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那笑意,像一根最细的针,轻轻地、却又精准无比地,扎在了张甯的心尖上。
她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扒拉碗里那几粒早已被她戳得七零八落的米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这个妈了!
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盯着二伯那只被后爸劝说着、已经悻悻缩回去的酒杯,记忆却像一列脱轨的火车,轰隆一声,撞破了时空的壁垒,瞬间回到了彦宸家的那个冬日午后。
客厅里,暖气开得燥热。那张被他擦得锃亮的长条茶几上,小小的铜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乳白色的羊肉汤底。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地盘腿坐着,面前各放着一盏盛着温热黄酒的小杯。
“干杯啊!”那个傻瓜提议道。
“干杯就干杯。”她才不会示弱。
“叮”的一声脆响,两只小小的玻璃杯碰到了一起。然后,两个人就各自抿了一小口,随即,不约而同地,被那股微甜又甘醇的后劲呛得微微皱起了眉。
接着,就是沉默。
一种混合着酒精、水汽与暧昧的、粘稠的沉默。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隔着氤氲的热气,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彼此的眼中,都因为酒意和热气,浸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那原本清晰的轮廓,都变得有些朦胧而不真切。
那就像一场幼稚的“胆小鬼游戏”(ga)。
看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看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输了。
又或者……看谁,会先忍不住,迈出那勇敢,却也无比危险的一步。
她的脸颊,在酒精与暖气的双重烘烤下,烫得像要烧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擂鼓般地,敲打着胸膛。她甚至觉得,对面的那个家伙,一定也能听得见。
她就那么倔强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盯着他那双越来越亮的、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的眼睛。
盯着他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线条分明的嘴唇。
盯着他那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少年人特有的、清晰的喉结。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会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被拉到一种近乎于临界点的、充满了危险张力的状态。空气仿佛被抽空,时间也慢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然而,每一次,那个率先溃败的,也都是他。
他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移开视线,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起筷子,胡乱地在锅里搅动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嚷嚷着:“哎呀!肉老了!快吃快吃!”
虽然张甯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只要他敢真的勇敢一次,向前迈出那一步,他那张帅气的脸,一定会在零点零一秒之内,被自己手边的这只蘸料碟,精准地捶到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
可是,她还是会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期待着,想看看那个傻瓜,究竟哪一次,会真的勇敢起来,会真的……不管不顾一次。
想到这里,张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悄悄地,浮现出一个极浅、极淡,却又甜得能掐出蜜来的微笑。
那家伙……
现在,也一定在想着我吧?
一定会的。
他那么笨。
除了想我,他还能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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