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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出府,眼中看到的只有黑暗和一条微弱模糊的明黄色河流,耳边却热闹无比:戏子吟唱,摊贩吆喝售卖,舞姬随乐声舞动时,身上坠的珠串跃动碰撞,如碎珠落玉盘,好听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清淡的茶香和远处吹来的脂粉气。
失明后,她对人声的分辨力没什么长进,鼻子却变灵敏了,闲暇时还能做些果酿甜酒、点心糕饼。
与驸马互通书信已有七日,从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他是个忠厚知礼的翩翩君子。
今日见面,她还有些紧张。
心中羞涩又焦急,坐也坐不住,便扶着桌子站起来,让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吹凉她发热的面颊。
在她看不到的湘水畔,梁璋着一身竹青色秋装,眼中有光,赶到茶楼下,还未踏进门槛便叫两人拦住,带到二楼雅间。
见到雅间内坐着的青年,梁璋忙下跪行礼,“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青年眉目深邃,周身冷冽,在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男人面前,像只凶狠的猛虎,只轻轻一个抬眼就叫梁璋惊的浑身发抖。
“朕看你爹是朝中难得稳重的重臣,你又有些才情,才将珍爱的皇姐嫁给你,你却很不安分,连几日等待都熬不住,竟哄骗公主出府与你私会。”
“臣不敢。”梁璋以身伏地,不做他辩。
见他是个识时务的,裴珩没有重惩,“公主眼睛有伤不宜出门,念你不熟悉公主的病情,这次便罢了,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臣知罪,日后绝不再犯。”已是十月,天气渐凉,梁璋却在不可违抗的天颜面前紧张出一头热汗。
“若有人问,你可知道如何答话?”
“臣不会多言。”
裴珩眯起眼睛,此人真是难得的识趣,叫他都挑不出错来,摆摆手,叫侍卫把人放走了。
雅间空下来,程远俯身来问:“既然梁二公子已经离开,臣等是否去告知公主,早些将她护送回府?”
裴珩本该应是,却良久不出声。
程远见状不再多问,恭敬的退到一旁,看他从座位上站起,理平衣裳,推门走出雅间,款步往楼上走去。
几节台阶走得如同登天道,裴珩心乱如麻,懊悔、嫉妒、不甘、思念……数不清的情绪搅在一起,驱使着他去到她身边。
都多久没有见她了。
一定是太过思念月栀,才会胡思乱想。只要见到她,他所有的不安和躁动,都能归于宁静。
只要再看一眼,他就能够接受,接受她从自己身边走远,去到另一个人身边。
婳春守在门外,见来人是新帝,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裴珩站在门前,心脏怦怦的跳,不知是因体内残存毒性,还是因为门后的那个人。
他忐忑不安,心浮气躁……推开门,见窗前的倩影侧身望向窗外,烛光照亮那细腻温婉的面庞,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扬起她的裙边,同无数个记忆里宁静的午后,他打开家门时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像一只翩翩而至的蝴蝶,会朝他飞来,落在他掌心,为他带来满园春色,守住他的孤傲脆弱,只属于他的蝴蝶。
只一眼,便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心心念念的月栀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到开门声,回身望向他,面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澄澈的眸子莞尔一笑。
“来人可是驸马?”声音娇柔。
裴珩霎时哑了喉咙,眼神灼热。
夜色醉人,他耳边有无数个声音在激烈碰撞,伴着他缓步走近的步伐,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是。”
裴珩眼眸漆黑,深深的凝视她,抬手牵住她的手,指节穿过她细嫩的手指,掌心相扣,耳边再无杂音。
他注视着那张染上绯红的脸,看她慌张躲闪又羞涩难当的眼神,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这几日,我一直在思念你,想要见你,今日终于得见,实乃此生之幸。”
月栀无措的眨着眼睛,耳根都红透了。
掌心扣紧的手掌是那样粗糙,厚厚的粗茧磨得她手心发痒,心尖更是乱颤,却又无论如何都抽不回手来。
两人书信交往,难免说些彼此相伴终身之类的情语誓言,那时只是情之所至,哪会想到守矩端方的梁二公子一见面就牵住了她的手。
月栀涨红了脸,呵他:“驸马退下!”
青年纹丝未动,月栀只能看到昏暗的光线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和烛光之间,落下的阴影像一座倒下来的山,将她掩埋。
他粗糙的大掌揉捏她的手掌,月栀又痒又羞,后退两步靠在窗上,却听到打开的窗户被关紧,耳边热闹嘈杂的声音被关在外头,眼前靠近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在公主府内被人伺候久了,身边又有婳春和苏景昀照料,她竟忘了自己看不见这件事有多危险。
不知道青年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无措的偏开脸,慌张道:“梁二公子,你我初次见面就这般亲近,实在于礼不合,请你放手。”
裴珩被她倾吐的兰息勾起了燥热,又因这一声“梁二公子”,冷了一身热血。
他缓缓松开手,看她脸红又紧张的像只被咬了脖子的小兔,心生欢喜,便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了。
“微臣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青年后退跪下行礼,月栀得了喘息的空档,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公子免礼。”
裴珩半跪在地上看她,相伴十年,从未见过她如此羞涩慌张的模样,心底荡开异样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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