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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伤
中途,瞎子上来给闷油瓶换了瓶点滴,这回我镇定多了,瞪着眼看他在被洞穿了的手上找寻可以下针的地方。
“这挂的什麽?”
“营养液。”
闷油瓶的治疗其实挺简单,维持住他的生命基本所需即可,这也是他们敢这麽折腾他的原因。张岳江被用了压制麒麟血的药,因此复原上很成问题,人也一下子老了下去,这个药普通族人是没法弄到的,或者他们有心折磨他,也就没有给他用,等着他一些地方愈合後好再次下手。
他恢复的速度十分惊人,瞎子着重固定了两个肩膀,这很需要技巧,放错位的话,骨面愈合後将影响行动,少不得还得弄断了重来。只是他底下两截臂骨和腿骨在搬运和捆绑中已经有些愈合变形,现在手头缺乏医疗设备,还得回长沙去动手术一一对接固定,长错位的要锯断重来,粉碎缺失的部分要用钢板量好长度隔空对接。
他挂这营养液,胃里空空如也,瞎子说他的胃已经接近停止蠕动了,现在还没法注射食物进去,否则肠胃一消耗起来,其他地方的恢复就要减缓。现在只一味保持血液中微量元素的平衡,体外打固醇和葡萄糖等用于合成骨骼肌肉的物质,直接作用于肝肾。
他的胃空着,我的胃却不知道被什麽填了个饱胀,这些天什麽也吃不下,竟一点不觉得饿,即便吃也吃不了几口。瞎子给闷油瓶吊上点滴,走过来给我扎了几针,在几个xue位上推拿了一阵,不明所以地笑笑,出去了。
我俩要是对掐,注定是没有赢家的。无论我怎样置身事外,身体也不听我的使唤,一口气噎在胸腹间不上不下,吃不下睡不着。经瞎子推拿,我吃下去一小碗饭,放下筷子又去床边坐着傻傻看着他,虽然面颊消瘦地不像样,可还是好看,眉眼透着的坚定丝毫未有改变。
胸口那股气顺了下来,我有了去照看他的力气,一点点掀开被子,脖子下来,锁骨已经肿得看不见,再往下全是纱布,依旧啥也看不见,我知道他胸口整张皮几乎都没了,烙伤割伤叠加,有些地方肋骨都依稀可以看见。
轻轻把被子放回原处,我将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这个原本坚硬的汉子,如今就这里还能承受我的触碰。虽然残酷,张岳江也是在发泄自己的遭遇,印象中那张脸也是这般一样的凹陷消瘦。我不知道该说什麽,这个世界上只有让人不想杀死的人,根本没有杀不死的人,即使是他。他那时出去是冲动的,听闻自己被最在意的家族驱逐,他只想去面对去挽回,否则,总也能躲上一阵子,不至于到今天这样。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吃了一大碗饭,完全恢复了过来,因为下午我贴着他脸的时候,听到他极模糊地喊了一声“吴邪”。之後的几小时我一直保持贴着他的动作,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喊我,嘴巴没法张开,只是一丝吐息,微微地描摹出”吴邪”两个字。
吃完饭,我趴他耳边,他意识应该很模糊,但我还是用嘴去亲他耳垂,瞎子让我不要试图唤醒他,将体力尽可能用在复原肉体上,可是他这样喊着我,我不可能当作没听到。
车子是换班开,一路不停直奔陈景冉医院,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一干人等已经在特护病房演练了一天,如何搬运,如何手术,如何监护,黎簇带着人将整个医院五楼把守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的骨肉分分钟在愈合,每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块错位的骨头在胡乱生长。我跟着医疗队伍一路有条不紊地一直跟到手术室,看了眼整个队伍里的主刀医生和助手,给黎簇打个手势,吴家的亲信也换上手术服跟了进去。只要我们的专家一发出危险信号,整个手术立马叫停,换第二组进来。
闷油瓶是不怕感染的体质,这让我们的人可以带着枪进去,难为了这一班专家医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枪顶着做手术。
我站在观察室里看着底下一群人忙进忙出的当口,陈景冉陪着二叔进来了。自从胖子死後,我还是第一次见二叔,他多了些白发,神色还不错,站到我身边一道往下看。
“二叔,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手伸出去却什麽都不打算抓,那才是错。”
“那麽,是他错了?”
“代价而已。做什麽事不要代价呢?”
“想些有用的事吧!陈老板,齐誉的下落可有打探到?”
“哦!有有有,一直盯着呢!”陈景冉看见闷油瓶的伤後咽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我连张起灵都能弄成这样,他也是怕得不行,生怕自己哪天也被我划到”代价”里去了。
“别让张家人找到他。”
“是是是,有黎小爷在,他跑不了。”黎簇已经俨然是二叔手底下新的队长,最近几桩事办得十分稳当,在长沙的威名也是与日俱增。
“小邪,我看你也没怎麽睡,这里我和瞎子看着,你回去睡觉。”
我确实是扛不住了,在车上小心翼翼贴他的脸,贴得腰酸背痛自己都不觉得,只知道听他用呼气声喊我,我就浑身舒畅,之所以一路跟着不肯稍微离开,也是怕他在担架上还在喊我,而我却没有在他身边。
现在他进入了彻底的全麻,我那份疲倦才像潮水般卷了上来。迷迷糊糊钻进车就睡了过去。
因为闷油瓶无意识中会叫我,我不想给别人听到他那样声声地呼唤,显得我俩格外凄惨似的,因此吩咐了不许护士近身照看他,一应事宜都由瞎子上手,等我把陈家的秘密梳理进资料库,再前去接瞎子的班。
三天不见,病床上的青年越发好看了几分,白得不像凡尘中的人。纱布已经去掉,胸口的伤依旧不能细观,两个乳头都没了,只剩下包着极薄的一层皮的胸肌,很多坏死的肉索性割掉了,横竖他可以重生回来,虽然坑坑洼洼,好歹全部结了软痂了。
瞎子说,他的麒麟可能也要重新纹过。张家人要将他的身份剥夺,首先就是对纹身下手,那是张家本家人的骄傲。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该去哪里抓个纹这玩意儿的人来。瞎子在一边笑起来,“我这一句话不会又害了谁吧!我也是服了你,张家没了,这纹身没了就没了。”
“谁说张家没了。他是张起灵,属于张起灵的纹身,一笔都不能少。”
“那你干嘛不拽紧他?”
我朝瞎子看去,眨眨眼,“我拽得还不够紧吗?”
瞎子挑挑眉毛,随即咯咯笑岔了气。
“留下张海客和其他几支外家,张家还在,他还是族长,真正的族长。”
“吴邪,别太贪了,到这份上,别折腾了。”
“他一直在喊我,你听见没?”
“所以呢?”
“所以,我还得帮他。”
“咯咯咯,那我拭目以待了。”瞎子已经不相信我口头上的温柔和手段上的狠毒,从前他跟二叔担心我成了爱情的俘虏,如今他们发现,爱情是我的利刃,握着它的我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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