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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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红果初绽（第1页）

苏婉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甚至来不及对周文焕多说一句，放下手中卷轴，提着裙摆便快步向后院走去，步伐是平日里少见的急促。周文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也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穿过略显杂乱、堆着些许柴火和杂物的后院，一踏入那间用厚油纸和竹条搭建的暖棚，一股混合着泥土蒸腾气息和植物清香的暖意便扑面而来，与棚外的春寒料峭恍如两个世界。经过一冬持续不断的地火慢煨，棚内的温度和湿度维持得相当稳定，营造出了一片适合这些异域娇客生存的微缩天地。

苏婉几乎是屏着呼吸，快步走到那几株被她用矮竹篱稍稍隔开、格外精心照料的咖啡树前。她蹲下身，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只见那几株长势最好的咖啡树枝头，一簇簇原本青翠如玉的浆果中，果然有那么几颗，在靠近顶端的位置，悄然晕开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如同少女羞赧脸颊般的胭脂红色！这红色虽然还很含蓄，大部分果皮仍以青绿为主，但在那一片沉静的绿色中，这一点初绽的红，却如同暗夜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苏婉积压已久的期盼与喜悦！

“真的……开始转色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极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飞了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她记得那幅《南味奇珍图》上的标注，也依稀有前世的记忆，咖啡果成熟的过程，正是由青涩的绿色，逐渐转为饱满的红色。这抹初现的红晕，意味着这些跨越千山万水、在她与金老农日夜精心呵护下艰难成活、顽强生长的小树，终于突破了最关键的一关，开始走向成熟，准备奉献出它们珍贵的果实！

金老农不知何时也蹲到了她身边，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里都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和成就感，他搓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好啊！好啊！老天爷开眼，土地爷保佑！总算让咱们盼到这一天了！老汉我就说，这苗子有灵性，知道开春了，阳气回升，它们也攒足了劲儿，要结果子来报恩呢！”

苏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颗颜色最红的果实。触感比起完全青涩时的坚硬，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饱满与弹性。“金伯，接下来更是关键的时候，”她收回手，语气郑重，“转色期关系到果实的最终品质和风味，水肥、温度、光照，丝毫不能出差错，我们得比之前更加仔细才行。”

“丫头你放心！”金老农拍着胸脯，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老汉我晓得轻重！这就是像伺候月子里的娃娃，最后这临门一脚，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消息像带着翅膀，迅传遍了苏记后院每一个角落，让原本就因年节而残留的喜庆气氛，更添了一股昂扬振奋的劲头。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干活的粗使婆子，脸上也带了笑影。前来送今年第一批新柴的樵夫老张，卸下柴火，接过铁柱递来的热水碗，咂摸着嘴道：“铁柱兄弟，你们这铺子后院里是有什么大喜事？我瞧着你们一个个，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走路都带风哩！”

铁柱嘿嘿一笑，接过空碗，含糊却又带着藏不住的得意道：“老张哥，这不开春了嘛，万物复苏，草木芽，咱们心里头也跟着畅快！干活都有劲儿！”

苏婉回到前堂，心绪却久久难以平静。那抹胭脂红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她铺开一张质地不错的宣纸，磨墨润笔，根据《南味奇珍图》上提示的工序和自己前世对咖啡处理工艺的零碎记忆，开始凝神勾画起来——用于初步去除咖啡果皮的小型石臼或木槌，晾晒咖啡豆所需的、孔眼细密均匀的竹筛，甚至是最为基础、可以手动控制的小型翻炒烘焙锅的雏形……线条虽简单，却已初具形态。

娟子端了盏新泡的、香气清冷的“山岚雾雨”过来，轻轻放在书案一角，见她伏案疾书，画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物事，忍不住轻声问道：“姑娘，那咖啡果才刚见着一点红影子，离真正采收、制作还早着呢，您这就开始琢磨这些工具了？”

苏婉从沉思中回过神，接过茶盏，温热的瓷壁暖着她的手。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亮的眼睛，却模糊不了其中坚定的神采。“不早了，娟子。”她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汤，那清冽的滋味让她澎湃的心绪稍稍沉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等果子熟透了挂满枝头，我们再手忙脚乱地去准备，就真的来不及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她放下茶盏，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院中那棵老梨树，光秃秃的枝条上已然萌出了无数细小米粒般的芽苞，在午后微弱的阳光下，透出娇嫩的黄绿色。春天真的来了，带着冰雪消融的湿润，泥土苏醒的芬芳，和生命不可阻挡的、奋力拔节的声响。她的咖啡之梦，也如同那枝头无数芽苞中的一个，历经寒冬的蛰伏与考验，终于在此刻，伴随着那抹初现的红色，迎来了破土而出、迎风生长的关键时刻。前路依旧漫长，采摘、处理、烘焙、冲泡，每一步都可能遇到新的难题，但这抹如同信号般亮起的红色，无疑是最令人振奋的启程号角。

“对了，”苏婉想起一事，转身对娟子道，“过两日，你抽空亲自去一趟李举人府上回访，就说是感谢李夫人对‘凝玉膏’的喜爱，再带些咱们新做的金桔蜜饯去。说话时……可以顺势探探口风，不着痕迹地问问，像李老爷这般清流文士，对于海外传来的新奇物产，比如能提神醒脑的，大抵是个什么看法。”

她要开始为咖啡的未来，不仅仅是在市井巷陌间流传，而是进入更广阔、更具影响力的视野，悄悄地，铺设起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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