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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心兰本来还能走,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戳中了哪根筋,她整个人被定在原地,魂又不受控地飘出了身体,任凭左依棠怎麽拉都拉不动。
左依棠只好也站定在原地,侧头看着夏花阴,回复道:“不认识。”
“不认识?”夏花阴一手搭在腰间,指头扣住软剑的柄,一步步向前靠近,“整个婵娥属谁人不知左大人性情淡然,从来没什麽亲近的友人。”
话音停顿片刻,夏花阴擡了擡下巴,点向两人握住的手,“今日左大人倒反常,第一回见的人,便能亲昵成这样了?”
左依棠垂头看了眼两人握紧的手,眼下露馅了,她也不松开,沉默着不答话,看着近在咫尺的门,脑中测算从此到那的距离,测算着能不能一口气将张心兰拖过去,拖过去又要多久时间。
心中算了个大概,左依棠拽着张心兰,再次发力。
张心兰出神了又没有防备,猛地一下被拽出去好远,落在地上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大吼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花阴的馀光在打量周围环境,刚看到左依棠背後的侧门,左依棠和张心兰便动了起来,夏花阴神情一肃,自己飞身上前堵住路,同时一擡手,招呼跟来的三人围在左依棠和张心兰身後。
左依棠心脏怦怦跳。
夏花阴死死盯着左依棠,几步逼到夏花阴跟前,不再纠结左依棠和张心兰的关系了,直接开门见山质问张心兰,
“你的丈夫死了,你知道吗?”
要说问别的问题的时候,张心兰的魂都格外虚浮,“丈夫”这两个字一出来,她的魂便似瞬间拢回躯体中,先是手微微颤抖,然後头稍稍颤抖,瞳孔微微颤抖,最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全身的血液像是全部凝到了脑中,冲开一片血红,那血红洒在床上,洒在手上,而它们的源头,是屠夫那颗被她戳开窟窿的心脏。
少年握着张心兰的手,将刻刀往那血窟窿里扎紧实了,确认屠夫再没动静了,才牵着张心兰的手放下。
待张心兰做出抉择後,他提议将尸体抛进建安巷的枯井里头。
张心兰一边哭着一边搭手,直到将屠夫搬到枯井周围,她才猛然想起昨日有人掉了东西下去,听说是个重要物件,这几日就要筹备着下井去取。虽然不知道别人丢的是什麽,但张心兰怕丢个死人下去,别人就算下井找到了物件,也不肯要了,更怕黑漆漆的枯井里叫人摸着死尸给吓着,于是她将少年拦下,说不往井里丢了,就摆在枯井前头就成。
少年闻声,开口道:
“我曾在西方,一个文化与我们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待过一段时间,去讨求制裁恶人之道。他们那里的神指示说,只要在恶人死後,将他的尸体摆成忏悔样,再将他的“门”关上,堵住魂魄离开的通道,阴司的人看到这些,当场翻命簿清算结账,若是罪有应得,便直接掐灭引魂归去的火焰,罚其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将他竖着丢入井中,算是无门之境,此後这般恶人的魂便再不得神圣的肉胎,借躯体行走于世了,这不是很好吗?”
张心兰沉默着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要了。”
少年的目光在张心兰脸上停了好一会,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屠夫,
“就这麽放着他不管了?”
“嗯,就这样吧。”
少年尊重她的想法,再开口时,语气温和诚恳,
“你是好人,有软心肠,好人会有好报的。”
张心兰一听,瞬间眼酸鼻酸,只觉得委屈,若是真好人有好报,怎会让她遇见这样一个畜生,怎会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摆布。
且不说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她老爹为之心动的屠夫的礼金,都是屠夫到外头借来的,张心兰一嫁过来,屠夫不说让她将那些钱全部拿出来还回去,还杀她老爹,辱骂殴打她,在她老爹的尸体被埋好前,她都是被捆在屋里的,根本跑不出去,後头好不容易松绑了,她不知道她老爹在哪,去报案别人说没有证据没有尸体也懒得理……
一想到这些,张心兰就一个劲地哭。
她当然想屠夫永世不得超生,但她也不想叫别人拿不回自己的东西,她知道丢东西的那个姑娘,是个性子很好的姑娘,她们两人没什麽交情,但从前碰面的时候,她同张心兰笑过,张心兰不想吓着她。
少年等着张心兰哭了一会,但见她始终没个要停下来的劲,主动说可以帮张心兰回去一起处理案发现场,将血迹擦去。
当时的张心兰就已经将魂哭出去了。
张心兰买回来的那把刻刀像是有两头,一头捅穿了屠夫的心脏,另一头捅穿了自己的良心,但张心兰这人就是靠良心活着的,那受规矩教化礼仪指导的良心一被破开了口,她整个人的生气就刷啦啦往外泄,止都止不住。
张心兰最後是被少年拉着手牵回屋中的,但後头洗刷屋内血渍的活动,几乎都是少年做的。
至于张心兰,蹲在盛满清水的水盆旁边,一想起来什麽,便将两手放进去用力地搓,等屠夫留在她手上的血渍擦干了,还是不停地搓,用指腹搓,用指甲搓……
少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收拾好以後,蹲在她对面,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心中还是担心,他开口问:
“知道有人来查案的时候该怎麽说吗?”
张心兰目光讷讷,惊恐压在眼底,洗手的动作顿时停住。
果然是吓破胆了。
少年叹口气,于是掰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来,我教你,有人来查案,你就这麽说,说你什麽都不知道,说昨晚屠夫打完你之後,就拿钱出去喝酒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张心兰目光还是讷讷。
少年于是不断重复,像是要将她洗脑,“你就说,你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
……
“说你不知道就好了。”
“张心兰,关于你丈夫的死,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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