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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影子,你不来使唤我,却来用它梳头?”
影子一手抓住长,反手握住刀影,从中刷地横抹过去,动作如闪电一般,丝缎般的乌连裂帛声都不曾出,便已委顿在地。
烽夜刀亦觉暴殄天物,乱纷飞中,横卧在影子掌中嗡嗡地颤鸣。
影子攥住刀影,屈指向它一弹。
“闭嘴。”
单烽立时代它开口道:“烦恼丝去了,你心里头可松快了?”
影子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慢慢道:“怎么,不怕玷污了你的爱刀?”
“它连脑袋都不知道砍了多少,所谓茹毛饮血,怎么会在意区区头?是吧爱刀?”
影子哂道:“物似主人形。”
他话中虽有奚落,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动辄狂,只是以两指抚过了刀身,在古拙的铭文上停留了片刻。
纤细指腹过处,单烽面上也掠过一缕有所感应般的凉意。
“烽……夜。”
“哎——”单烽伸手截住颊侧,拖长声道,“影子啊影子,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
“什么交情?”
“这还不算交情?那多少也是熟人了吧?”
影子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熟人?你见过我的面么?”
“这么不客气啊,”单烽压低声音道,“那糟了,可你口口声声叫的是我的法名,喏,我刻在刀上的,还有啊,这刀是我从丹田里炼出来的,你这么摸它,我感觉得到,如此亲近之情——”
他飞快抬手,抓住了照面劈来的烽夜刀。
“影子,你晚点再生气,别浪费了好光景,”单烽道,“天亮了。”
自天际慢慢吞吐而出的,并非初生旭日,而是一轮殷红的残阳,冰原奇异地毫不反光,只是沉满了陈年的血。
古刹深深,倦倚残阳。
此地生机已绝,人迹犹在,娑罗树下小径纵横,苔痕向足迹两侧退避。水缸侧畔数条扁担,檐下旧时鸟巢,皆被照得茸茸泛光,透出有如隔世的鸡油黄色。
短暂的天明过后,冰面便会下沉数尺,又一片埋尸地即将蒙尘尽去,重现人间。雪练坛主绝不会放过筑坛的机会,他在这恍如隔世的宁静中,已预见了此后的连番恶战。
单烽叹道:“如此看着,甚是太平,可惜和尚们诵经的时候,就已被雪练盯上了。”
“若我要炼成积雪弥勒,也非得选在庙里不可。”
“怎么,你同和尚们有仇?”
“是破戒,”影子道,“七情六欲,禁而不绝。”
“不错,和尚们面皮薄,勾勾指头便能引出惭愧来,果然是养尸的好风水,”单烽道,“影子,你倒是提点了我,白塔湖边大小百余寺,都拆上一遍,不愁他不冒头。不如这样,我们此行向东,先拆镇国护法二寺……”
影子截断他的话头:“谁要与你同行了?”
“不一起?祭坛不破,你出不了白塔湖,只能与和尚作伴,也不怕被念得头昏脑胀。”
“听你吹笛,还不如听冰尸诵经。”
“不至于吧?”单烽道,忽而屈指打了个呼哨。那声音清凌凌的,尚未成曲调,檐角的鸟巢已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眼观六路,立时咦了一声。
“知音来了?”
鸟巢上斜罩着一顶斗笠,为其遮风避雨,下悬一道玄黄平安符,寂寂晃荡。
一剪雏燕便从夹隙间钻挤出来,胸腹间才生了一层参差不齐的绒毛,眼如黑豆,向他啁啾数声,见无应答,便晃晃悠悠扑在斗笠系带上。
“是大和尚养的鸟?”单烽道,“毛都没生齐,羊卵子似的,却也粗通乐理。”
雏燕翅羽舒张,向梁间扑去,盘旋数周,遍寻不见,鸣声骤然凄切。
旧时堂前燕,怆然如在梦中。
丝绦的影子一闪,它已咔嚓一声拦腰横断,坠入尘泥中。
“好,”单烽盯了片刻,笑道,“为菩萨慈悲愿。”
影子嗤笑道:“你这样口无遮拦,往后出门,避着些菩萨。”
“在下邪魔外道,问心无愧。”
“是么?不是还要拆一百零八座庙么?”
单烽听得言外之意,挑眉道:“影子,你答应我了?哎,等等,我可没你飘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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