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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血祭之前,单烽始终在他身边。一句戏言般的求娶,与他并肩守城,直至风雪滔天。
仿佛初见时那一步踏空又是天意弄人的预兆,单烽就曾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跌落万丈深渊,终至粉身碎骨。
他从来不期冀单烽能抓住他。
那是他自己的命运,是他哪怕明知是败,也要落尽最后一枚子的残局。那只手只是短暂地扰动了他的心弦,在万般凄凉、残灯冷烬中,意外作响的弦音。
素衣天心方也无用。他始终有一颗偏执难舍的凡人心,又如何修得成素衣天心?
谢泓衣双唇微抿,掩在衣袖下的左手五指微微一蜷,这点小动作动作很快被他压制住了。影子却并不受控,轻轻搅动着单烽的衣袖。
单烽却穿透了他的猜疑与冷淡,抬手回握住了他的五指。
力气之大,甚至让他骨节作痛,几乎烧化在那滚烫掌心中。谢泓衣一挣,对方抓得更紧。
“谢霓……”单烽皱着眉,梦呓一般,“劫天妃鸾车,是雪练埋伏在先,火烧翠幕云屏,非我所愿,唯有靠近你,是我成心的。”
谢泓衣静默片刻,道:“我知道。”
得寸进尺似的,单烽额前的碎散落在他颈窝里,那头粗硬不驯,扎得人很疼。
他忽而想起在翠幕峰上灵籁台听经的时候。
他自幼有风灵力护体,仿佛穿着一身避尘的天衣,哪怕神游天外,台上的三千飞絮,也没有一片能沾身。
那是父王第一次对他说很好。
身为长留太子,素衣天观未来的主人,理应身心皆如明镜,既知心性有亏,更应自持以免蒙尘。
单烽不像飞絮。是死咬不放的芒刺,挥不去,绕不开。
够了。
对方只知长留一梦,但他什么都记得。
仿佛某种因果深处的诅咒,他二人间的任何一次接近,分明兰因,终成劫难。长留境是这样,白塔湖亦是如此。
“我给过你机会,”谢泓衣轻声道,“昨夜你出城,一切到此为止,是你纠缠不放。”
他的目光落在单烽紧抓他的手掌上,唇角微微一弯,那一笑里却无甚温度。
“我回不了头了,单烽。你要是知道我想做什么,一定会后悔有今日。”
他挣脱单烽的手,谁知对方梦中也警醒,立刻抓住他手腕,双目虽仍紧闭,却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谢霓!”
谢泓衣哂道:“又做什么梦,你不想醒了么?”
单烽忍受着极重的痛苦似的,一字一顿道:“日悬中天……灵籁……无终,我单烽在此立誓——”
谢泓衣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脸色微变,喝道:“别说了!”
且不论他是怎么想起来,已背之誓,还说出来做什么?
单烽却更迫近他,抵着他额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几乎穿透胸臆,要一字字烧穿他的身体。
“……终我此生道途,倾力以护,绝不伤你分毫。谁要想碰你,先踏着我的尸骨过去!”
这样的誓言,二十年前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俱不知天高地厚,再次听到这句话,早已不复当年心境。
谢泓衣侧过头去,冷冷道:“你说谎。”
他已极其不悦,单烽却还敢如当年般半跪着,以双臂环住他,如他座下虎豹,收敛爪牙,伺机盘踞膝上。
那滚烫的呼吸却像矛,丹鼎处泛起的剧痛,让谢泓衣一把扯住对方颈上金环,五指关节皆微微白。
“你还敢提。”谢泓衣道,“你做到了哪个字?”
他感到空前的疲乏。
和他并肩守城的是单烽,在长留宫灭前不告而别的也是单烽。
他们虽拼死击退了雹师围城,令王城免于血洗,可观主合道后,长留再无尊者级别的强者。
尊者和修者,一字之差,却有如仙凡之别。说到底,还是他没有素衣天心,纵然力竭,依旧无果。
在大泽雪灵面前,长留的大阵薄弱得就像一层纸。
只有用素衣血脉血祭灵脉,才能拖得足够的时间。但凡他能撑到新的尊者降世,死局便开出一道生路。
快了。
母妃即将临盆,那个真正有着素衣天心的孩子即将降生,只要再给他一天,甚至一夜——
这一切因他而起。恶虹降世的错误终于到了弥补的时候。他能从容立下死志,但在血祭前夕,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单烽。
单烽在前一夜悄然离去,再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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