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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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欧阳老师与杨阳(第2页)

“艾雪,”欧阳老师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艾雪齐平,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我们也走吧?女生宿舍离这里稍微近一点,老师带你过去。”她伸出手,不是去拉艾雪,而是做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引导手势,掌心向上,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和尊重。

艾雪抬起头,迎上欧阳老师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暖而包容,没有丝毫探究的压力,只有纯粹的关切。艾雪心底那份因混乱和艾克异常反应而升起的紧绷感,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融化了一丝。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弱但清晰:“嗯,谢谢老师。”

她拉起自己浅蓝色的行李箱,跟在欧阳老师身侧。离开前,她的目光飞快地、最后瞥了一眼艾克的背影。他正跟着杨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深灰色的行李箱轮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紧密的心灵感应波段,随着距离的拉开,如同被拉长的橡皮筋,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尖锐的警报,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复杂余韵的静默,像暴风雨过后的低气压。

通往男生宿舍的小径铺着干净的鹅卵石,两旁是修剪整齐的冬青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气,与主干道的喧嚣彻底隔绝。杨阳走在前面,步伐轻快,时不时回头跟艾克介绍:“喏,那边是食堂,早饭种类可多了!”“那个是篮球场,下午放学人最多!”“看,前面那栋红顶的就是号楼!”

艾克沉默地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的一切。他看到了地球学生挂在宿舍窗外、色彩鲜艳图案幼稚的衣物(材质分析:棉涤混纺,透气性尚可,耐磨性差),听到了某个敞开的窗户里传出跑调却异常投入的歌声(声波频率分析:偏高,情绪状态:亢奋),甚至嗅到了从楼道里飘出的、混合着汗味、零食味和某种刺鼻清洁剂的味道(成分复杂,需进一步采样分析)。这一切都与他习惯的、快乐星球高度洁净、有序、安静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他微微蹙眉,握紧了行李箱拉杆,指关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心灵感应的另一端,属于艾雪的那份波段传来的是被温柔引导的平稳,带着一丝对新环境小心翼翼的试探,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线稍微松弛了极其细微的一毫。

“到了!o!”杨阳在一扇漆成浅绿色的木门前停下,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锁,“吱呀”一声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阳光、淡淡灰尘和少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两张标准的上铺下桌结构的铁架床。一张床的下铺已经铺好了蓝白格子的床单,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干。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书本、笔筒和一个地球人称之为“台灯”的照明设备。另一张床的下铺则空着,光秃秃的深蓝色床垫暴露在外。上铺都堆放着一些杂物箱和卷起来的被褥。

“这张空的是你的!”杨阳指了指那张空床铺,热情地拍了拍床垫,“床垫有点硬,不过习惯了就好。我是你上铺,”他指了指那张铺好的床,“以后就是室友啦!对了,柜子在门后,一人一个,钥匙在管理员那里,待会儿我带你去拿。”

艾克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将整个房间纳入分析视野:空间利用率尚可(但上铺储物方式低效),采光良好(南向窗户),通风一般(仅一扇小气窗),潜在噪音源(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嬉闹声)。他拉着行李箱走进房间,金属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出清晰的滚动声。他将箱子推到空床铺旁边,并没有立刻打开整理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突然矗立在房间里的、沉默而疏离的雕像。

杨阳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和毫无动作的姿态,那股热情劲儿像是被戳了个小孔,稍稍漏掉了一些。他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搭话。这位新室友……好像比想象中更难接近?他想起刚才在校门口艾克护着妹妹的样子和那通红的耳朵,又觉得这人似乎也不是表面那么冰冷。也许只是……害羞?或者不习惯?

“呃…那个,”杨阳试图打破沉默,指了指艾克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深灰色行李箱,“你行李不多啊?要不要我帮你把被褥什么的从管理员那里领过来铺上?很快的!”

“不用。”艾克的目光终于从房间布局上移开,落在杨阳脸上。他的回答依旧简洁生硬,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谢谢。”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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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吧。”杨阳点点头,也不勉强。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习题册,装作不经意地问:“艾克,你和你妹妹……是从很远的地方转学来的吗?听口音不太像本地人。”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好奇,没有试探,只是少年人天然的求知欲。

“很远。”艾克给出了一个模糊但绝对真实的答案。他的视线落在杨阳书桌上那盏造型普通的台灯上,大脑却在飞运转:如何构建一个合理的地球身份背景?城市名?父母职业?转学原因?每一个细节都需要逻辑闭环,不能有破绽。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腕被衣袖遮盖住的通讯手表表盘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哦……”杨阳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笼统的答案不太满意,但看艾克似乎没有深谈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他翻开习题册,拿起笔,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一种略显尴尬的安静弥漫开来。

艾克的目光扫过杨阳专注做题的侧影。这个地球男孩,作为班长,似乎……和他数据库里存储的关于“地球学校权威学生干部”的普遍模型不太吻合。模型显示:此类角色通常具有更强的支配欲、表现欲,习惯性地引导甚至命令他人。但眼前这个杨阳,热情中带着点腼腆,主动帮忙却又不强求,好奇问但懂得适可而止。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松弛感?艾克无法精准定义,但这种感觉,和他之前接触到的、包括校门口那两个打量他们的女孩在内的地球学生,都截然不同。一种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和评估,在艾克冷静的表象下悄然进行着。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号楼o室。

这里的空气带着一种更柔和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和某种花果香型的护肤品味道。房间布局与男生宿舍相似,也是两张上下铺。一张下铺已经布置得温馨整洁,铺着粉紫色带小碎花的床单,床头还靠着几个毛绒玩偶。另一张下铺空着。

欧阳老师帮艾雪把那个浅蓝色的行李箱推到空床铺旁边。她没有像杨阳那样热情地介绍,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艾雪有些局促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这是你的床铺,”欧阳老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旁边这张是李思思同学的,她性格很开朗,应该会是个好相处的室友。”她指了指门后同样款式的柜子,“柜子在这里,待会儿管理员阿姨会把钥匙和统一放的床单被套送过来。”

艾雪的目光落在对面那张铺着粉紫色碎花床单的床上,又扫过床头那几个形态各异的毛绒玩偶(材质分析:聚酯纤维填充,表面为短绒毛,易吸附灰尘)。她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米白色开衫的衣角。心灵感应里,属于艾克的那份波段传来的是带着距离感的沉默审视,这让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充满“她者”气息的空间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立感。

“艾雪,”欧阳老师忽然开口,声音更柔和了,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艾雪脑后那个依旧倔强翘着的蓝色小毛球上,眼中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这个绳……很别致。是你哥哥帮你扎的吗?”

艾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撞上欧阳老师含笑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嘲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温和的、带着点怀念的调侃,像是在看一个熟悉又可爱的画面。艾雪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比刚才在校门口被艾克攥着手腕时更甚。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捂住那个“罪证”般的毛球,指尖碰到毛绒的触感,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嗯…”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她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帆布鞋的鞋尖,仿佛那里突然开出了一朵花。心跳得有点快,手腕上残留的指痕似乎又开始隐隐烫。欧阳老师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呵,”欧阳老师出一声极轻的笑,像微风吹过风铃。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让艾雪更窘迫,而是极其自然地转换了方向,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头扎得紧不紧?要不要老师帮你重新调整一下?太紧了会不舒服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纯粹的关切。

艾雪怔住了。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欧阳老师。重新……调整?她可以……让这个地球老师碰她的头?这不在她出前设定的任何预案里。心灵感应的另一端,艾克那边似乎也捕捉到了她此刻的震惊和犹豫,那份沉静的审视波段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我……”艾雪张了张嘴,看着欧阳老师温和鼓励的眼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那份自踏入地球就萦绕不去的疏离感,似乎在这个小小的、关于头的提议面前,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她迟疑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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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像暖阳融化了最后一点薄冰。她走到艾雪身后,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小心地解开了艾克那个绑得死紧、甚至有些勒头皮的蓝色绳。艾雪感觉到束缚骤然消失的轻松感,头皮传来一阵微麻。接着,一双带着温暖体温的手,温柔地拢起她披散下来的黑,指尖灵巧地穿梭,梳理着刚才在混乱中被弄乱的丝。动作熟练而轻柔,带着一种母亲般的细致。艾雪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后颈。

“好了。”不过几秒钟,欧阳老师的声音响起。她退后一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打开递给艾雪,“看看,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艾雪有些迟疑地接过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那个被勒得紧绷、毛球倔强翘起、碎凌乱的马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位置适中、松紧恰好、看起来清爽又利落的马尾辫。额前和鬓角的碎被巧妙地整理过,柔顺地贴在脸颊边。那个淡蓝色的毛球绳依旧在,只是服服帖帖地垂在束下方,不再像个突兀的标识。

镜子里,艾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看着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又摸了摸脑后那个触感舒适的马尾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快乐星球那种被精密仪器调整后的完美,而是……一种被温柔对待后的妥帖感?她抬起头,看向镜中倒映出的、站在她身后微笑的欧阳老师。

“谢谢……老师。”艾雪的声音依旧很轻,但那份生涩的疏离感,明显融化了许多。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眼前这个地球女性的身影,带着一丝真切的感激和暖意。

欧阳老师笑着摇摇头,收回了小镜子:“不用谢。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老师带你去教室。”她自然地牵起艾雪的手——这一次,艾雪没有退缩。那只手温暖而干燥,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安定力量,驱散了心底最后一点不安的寒气。

艾雪被欧阳老师牵着,走出o宿舍。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她们身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艾雪忍不住又抬手,轻轻摸了摸脑后那个被重新梳理过的、服帖的马尾辫。心灵感应的波段里,她清晰地“听”到,远在男生宿舍的艾克那边,那份持续的、带着审视的静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地球老师的温柔触碰,激起了一圈更大的、带着困惑和更深层审视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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