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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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舅舅我懂了（第1页）

在那道凝聚了杨泽全部意志、生命本源乃至对归途最后渴望的微弱斧光，触及到那点象征着家园与希望的微光的刹那——仿佛水滴融入大海，游子叩响家门——一股庞大、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牵引之力，瞬间包裹住了他近乎支离破碎的仙躯与摇曳欲灭的元神。

那是来自本方世界、独属于三界天道法则的接引与召唤！是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回家路标！这股力量与他同源，带着熟悉的天地韵律，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臂，将他从那片充满敌意与毁灭的时空乱流中，轻柔而坚定地向外“拉拽”。

“嗡——！！！”

身后，那片被强行劈开的混乱壁垒之外，传来了时空守护者虚影剧烈无比的能量波动。它似乎感受到了“错误”即将脱离掌控，爆出了强烈的不甘与愤怒，无数时空裂缝如同疯狂舞动的触手，试图突破那层由本方世界天道之力形成的无形壁垒，将杨泽重新拖回那永恒的混乱之中。

然而，跨界而来的它，终究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在本方世界完整而稳固的天道法则排异下，它那足以在乱流中称雄的力量，此刻却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所有的攻击都被那层柔和却坚韧的光晕悄无声息地化解、吸收。最终，它只能出一阵无声却充满挫败感的剧烈涟漪，眼睁睁地看着杨泽那狼狈不堪的身影，如同归巢的倦鸟，彻底没入那片代表着“秩序”与“家园”的光晕之中，最终消失在狂暴乱流的尽头，再也无法追踪。

“轰——！！！”

感官在瞬间经历了天翻地覆的转换。仿佛穿过了一层极其粘稠、却又无比温暖的水膜，所有的喧嚣、撕裂、扭曲感如同退潮般迅远去；又像是从万丈悬崖失足坠落，却在触及地面前被一朵祥云稳稳接住。那令人疯的失重与混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令人瞬间放松下来的——稳定感。

坚实的大地支撑着他，熟悉的天地法则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拂过他的身体，不再带有任何攻击性。空气中弥漫的，是精纯而平和的灵气，不再夹杂着毁灭性的异种能量。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杨泽重重地、毫无形象地跌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趴伏在那里，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像是被无数座大山碾过一般，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出痛苦的哀鸣。丹田之内空空如也，法力涓滴不剩，甚至连催动一丝神识内视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他就像一具被掏空了所有的破布娃娃，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变得无比艰难，只能凭借微弱的胸膛起伏证明着自己还活着。

他勉强睁开那双沉重如灌铅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缓缓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由玄色神石雕刻而成、布满古老而玄奥符文的天花板，那纹路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来。鼻腔中萦绕的，是独属于灌江口真君神殿的、清冽中带着淡淡檀香的气息，以及那无比纯正、让他感觉如同回到母胎般安心的灵气味道。

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冲垮了他强行支撑的最后堤坝。与此同时，在时空乱流中窥见的那片“西游暗影”所带来的沉重与冰寒，以及这一路亡命归途所积累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后怕，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几种极端矛盾的情绪交织、碰撞在一起，让他喉咙紧，鼻腔控制不住地泛起强烈的酸意，眼眶瞬间就红了，温热的液体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将这近乎崩溃的情绪压了下去。

也正是在这心神最为激荡、防御最为薄弱的刹那——

一股熟悉到刻入灵魂骨髓的、清冷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毫无征兆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出现在他身侧极近的地方！

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仅仅是那股气息的靠近，就让杨泽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丝。那是绝对信任的本能反应。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脖颈，眼球费力地偏向气息传来的方向。视线先是落在一双纤尘不染、绣着精致云纹的黑色靴子上，那是舅舅常穿的款式；目光向上移动，是玄色战袍那沉稳而威严的下摆，上面隐约沾染着神殿特有的清冷气息；他继续努力地向上看，仿佛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终于，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同亘古星海、仿佛能洞彻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眸。

是杨戬。

他的舅舅，三界司法天神，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微微俯着身，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张平日里总是如同冰封雪山般冷峻、威严、令人不敢直视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没有想象中的震怒，没有急切的追问，甚至连一丝常见的责备都看不到。但杨泽却清晰地、无比确定地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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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底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如同巨石落地般的如释重负；有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深不见底的担忧与后怕；有锐利如天刀、试图将他里外看穿、探寻他此番经历所有细节的审视；更有一丝……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遭遇不凡、甚至可能窥见某些真相的了然？

他就这样沉默着，没有开口询问他去了哪里，没有责备他为何弄得如此狼狈，没有催促他汇报情况。只是这样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他，那目光沉重而温暖，仿佛要透过他这具残破的躯壳，亲自确认他的神魂是否完整，他的本质是否依旧，确认他是真的、完好无损地（至少活着回来了）从那个未知的险地归来了。

在这一刻，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杨泽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如同醍醐灌顶，以往许多想不通、看不清的迷雾，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吹散。

他明白了为何舅舅当年与孙悟空交锋时，总带着那种似敌似友、既欣赏又惋惜的复杂态度——或许舅舅早已看出了悟空命中注定的枷锁与佛门深远的算计，却因立场与大局，无法插手，只能冷眼旁观。

他明白了舅舅身为司法天神，执掌天条，看似权柄赫赫，为何却时常给人一种如履薄冰、身不由己之感——因为他站得太高，看得太清，三界之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佛道博弈、新旧势力冲突无处不在，他必须在无数规则与利益的钢丝上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明白了舅舅为何总是一副冷峻模样，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掩藏在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因为他肩负的太多，守护的太多，他所面对的黑暗与压力，远非外人所能想象。他的孤独，他的负重前行，他的许多不得已而为之，都化作了那身玄色战袍之下的沉默。

而自己这次意外的上古之行，胆大包天地改变了瑶姬姑姑的命运，又在那时空乱流中窥见了西游背后那令人齿冷的黑暗真相……这一切，定然远远出了舅舅最初的预料，也必然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麻烦，以及最深切的担忧吧？

千言万语，无数的经历、感悟、后怕与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窒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领悟，都凝聚成了他用尽残存力气、扯出来的一个无比虚弱、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气若游丝，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对着那双能映照出他此刻狼狈却不再迷茫身影的深邃眼眸，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舅舅……我……懂了……”

懂了你的不易，懂了你的孤独，懂了这三界表象之下潜藏的暗流与复杂，懂了力量背后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懂了……何为真正的守护。

杨戬那始终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三界重量的身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似乎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有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又都归于那片深沉的瀚海。

他凝视着地上那个几乎与尘埃融为一体、遍体鳞伤、气息微弱，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的外甥，沉默了良久，久到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问。

没有问他在上古经历了什么，没有问他为何道心激荡，没有问他窥见了怎样的未来。

他只是缓缓地、异常郑重地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然后，伸出了那只常年握着重若万钧的三尖两刃枪、斩妖除魔、执掌天条、稳定了三界无数风雨的右手。

这只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异常轻柔。

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颤抖，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杨泽那沾满了不知是时空尘埃还是自身干涸血污、纠结杂乱的黑。

动作笨拙，却温暖得，瞬间驱散了杨泽骨子里最后一丝从时空乱流中带回来的寒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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