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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醒来时,谢九楼正背对他倚桌坐在窗下。
晨光熹微,透过客栈的窗户一缕缕照进来,衬着桌面那块一尘不染的铜镜,和背影孑然的谢九楼。
提灯缓缓从床上坐起,手里还握着那根木签,盯着谢九楼看了会儿,轻声喊:“谢九?”
静成雕塑般的人闻声动了动,随即转过头来,哑声道:“醒了?”
提灯感到些许的异样,可昨夜他醉得一塌糊涂,醒来一切都记不清楚,只当是自己酒后又做了出格的事,引得谢九楼伤神。便又把身子坐正些,往床沿挪了挪,小声道:“嗯。”
谢九楼起身而来。提灯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攥着他以往从不离身的两根玉簪。
他更不安了些。
谢九楼走到他身前,垂眼问:“头疼不疼?”
“不疼。”
谢九楼又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提灯沉默一瞬,刚要仰头,见谢九楼抬手,正慢慢把两根玉簪对插进他的发髻中。他便低下头,一面儿等着谢九楼簪好,一面儿小声问:“你不睡?”
谢九楼动作轻缓,簪发时神情专注,手上扳指碰到发冠,偶尔发出清脆一响。
“心里想着一些事,便睡不着。”
提灯心道果真自己昨夜又做了蠢事,便试探:“什么事?”
谢九楼却不言。
俄顷,提灯听见头顶一声叹息:“当年给你做这对簪子时,你还不会使筷子。”
提灯猛地一僵。
谢九楼给提灯插好发簪,又理了理他脑后睡杂的散发,听见提灯问:“……还有呢?”
“还有啊,”谢九楼的手停在提灯发顶,望着床帐回忆道,“还有……你原来,是不喜欢吃奶疙瘩的。”
他听闻提灯顿住呼吸,很久后方深深吸了口气,极轻极轻地把头靠在他腰上,抓着他衣摆的手指却用力得泛白。
“还有呢?”
“还有那封信,”谢九楼抱住提灯,指尖划过提灯眼角时沾上一点湿润,他摸着提灯后颈,另一手拍着提灯的背,“我给你写信,也是在这样的四月。那个黄昏密雨初歇,你与我不过一墙之隔。我看着满园落英,心如死境,却在一提笔时,就开始想你。”
提灯终是哽咽了,猛地把脸埋进谢九楼怀间,那一处衣料很快被洇湿,泪水的温度透过锦缎传到谢九楼身上。
“还有呢?”提灯嗓音微颤,不能自抑。
谢九楼呵出一口气,紧紧搂着提灯,偏头看向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西北最冷的时候是五更天,我没有一刻不想回去见你。离开谢府那个晚上,马蹄声惊扰了你三百年,你又何尝不把我困在了至死遗恨之间。伥毒蚀骨的痛不算什么,大火焚身亦不算什么,一想到泠泠世间只剩你一人独行,我便缠绵相思,恨不能死,又不能去死。”
他低头,勾去提灯淌到下颌的眼泪:“我回来得迟了些,你不要生气。”
楚空遥在林子外站了至少半个时辰才被鹤顶红发现。
那会儿鹤顶红正围着火堆,跟毯子和囡囡闹成一团,玩得尽了兴,一扭头便对上远处一人含笑的目光。
楚空遥手里还拿着那把乌面玉柄折扇,交叉着胳膊,倚靠在树干,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顿时不自在起来,闪开毯子扑来的动作,自个儿挪到一边坐下了。
毯子见他如此,又望见了楚空遥,自觉无趣,驮着囡囡窝到另一处休息。
“以前在故苑西园,你也是如此。”他听着动静时,楚空遥已坐在了他身边,“不管是大哥带着零嘴来逗你,亦或者你自娱自乐,只要我不在,你便能十分尽兴。”
火光跃动在楚空遥浅淡的眸子里,那双眸子一日十二个时辰,只要睁开便总带着笑意,笑的人面具戴得太久,已不知如何流露别的情绪了。
“只要我出现在你眼前,你便像现在这样,遭霜打了似的,叫我觉得自己很败兴。”
鹤顶红张了张嘴:“你那时……笑得太不真心,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楚空遥的视线从火堆转到鹤顶红脸上,“小鸟,可我这一生,喜欢的总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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