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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炉子上热滚滚烫着甜羹,等着等着,等着门被敲响,觅长生的同门提着一堆东西呼啦啦进来,整个院子红灯笼金烟花,金红交映,照的山里的妖啊兽啊也跑来凑热闹。
“神仙也过年?”沈微笑了一下,目光如水,温柔地看向那座安静的院子。
“嗯,有一些过,有一些不过。”万聊息慢慢道,“只是游鹿居士那里格外热闹,他也不是个拘束的长辈,大家都爱来,久而久之,就常常在白玉京过年了。”
游鹿居士寥远地笑着,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廊下看在雪地里疯玩的小孩子,身边站着一个知合师兄,见到玩的猫似的两个孩子,就捂着唇笑。
“师叔,总是远远的,我们谁也看不清。”
沈微探出手来,沿着栏杆过来,恐有些羞赧地牵住万聊息,万聊息也牵着他,见他听得认真,继续说,“知合师兄呢,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生气,偶尔的,会对宝宝使小性子,一个使性子一个哄,也是自得其乐。”
“那你呢?”沈微道。
“我?我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要和宝宝从墙上翻过去,去找欢喜谷的师姐师兄玩。”万聊息爬树很快,比知融要快,还要顺手拉一下知融,两人坐在墙上吃完果子,就翻下去。
“不能走门吗?”沈微家中也有高墙,灰色高墙外簇立着一树木绣球,小鸟时不时躲藏在绣球树里唧唧喳喳,仿佛找到了傍身之所,见到了人也不害怕,在树枝上蹦蹦跳跳。
那是沈微见过最有生气的一幕,高墙大院,静谧的木绣球,四四方方的天,朝去暮到,寒来暑往。
“走门?那多没意思啊。”万聊息比划了一下,大约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笑眯眯道,“墙下面师兄垫了东西,可好翻了。”
沈微也没忍住笑了,“晚上会留宿在别的同门那里吗?”
“不常有。”万聊息想了想,“还是要回家的。”
通常是知合师兄来接,提了一盏小灯,还会拿着食盒子,摆一些糕点,三人就慢慢走回去,落了雨,就是变个能走路的灯出来,师兄怀里抱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亦或者,游鹿居士骑着他的白鹿过来,白鹿驮着三人就走了,白鹿在云彩上跃掠,湿润的水气揉一揉人的脸颊。
偶尔留宿,和许多师姐师妹窝在床上,听年长的长老讲山下的故事。
“你呢?”万聊息转头看沈微,他眼睛浅浅地笑着,似乎很开心于万聊息的幼年时候快活的日子。
“我啊,我小时候……很平常。”沈微就算去想,也很难想出什麽有意思的事情来,“看书写字练琴想要考取功名。”
所有士族子弟都有考取功名的愿望,在无数不知春不知冬的日子里,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将要到了日子就惊恐,不到日子就满心空茫茫。
可沈微不算是其中一员,他很聪慧,距离人间的花团锦簇只有咫尺之遥。然而约莫十三岁的时候,站在院子里,心中总是焦灼不安,终于大病了一场。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功名病了一场,痊愈之後,勘破世俗红尘茫茫然,转而寻仙问道。
全然不是,沈微病的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时候,翻取旧时书,瞧见书页里鲜妍如新的迎春,福至心灵,心窍顿开。
拜别了亲人,一路向西南而来,苍苍茫茫的芦苇丛遮不住他的步伐,浩浩荡荡的桃河阻不了他的目光,绵绵细雨,簌簌风雪。
“终于,我到了沦波舟。”沈微与万聊息挨在一块,肩膀贴着肩膀,晃一晃万聊息的手指,眉目温软,“白活了十三载,我才来找你,是不是开悟得太晚?”
都说,世俗红尘滚滚,吞人吃妖,可他的红尘不滚,也不在世上。
万聊息摸一摸他被阳光染金的睫羽,说不清楚在想什麽,只是目光也带了点茫然的柔软来,半晌,才笑了,“怎麽会太晚?我与你,从来都不晚。”
她还怪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原来从此而来,他的泪流完了,让他流泪的人却远远隔着雾瘴,可不就恨了吗?
他是世上最有能力恨她的人,可他的恨却也最好消解。
不知沦波舟风雪那麽长,他是怎麽瞧见她红裙边滚着的金小狗?也不知他死死与一切煎熬着,从爱到恨到怨到惧又再到爱?
“我有时候想,原来天上与人间也是不同的。人间,你还能带我走,可到了沦波舟,我倒失去了与你相近的理由。”
那是沈微一次眼里挟泪,将要睡下去的时候说的。
那时候只当他说的是不系舟,到了如今,万聊息倒是通透明白了,沈微其人,真的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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