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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短情长,不尽欲言。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顺颂时祺
云娘
“云娘……”
这二字的墨痕尚未干透,两滴温热的液体突然坠在绢帛上,晕开两朵深褐色的花。
那并非水渍,而是从喻执眼眶里滚落的血泪!
他想要擡手擦拭,却惊恐地发现四肢已不受控制,意识扭曲,他看见自己的视角逐渐升高,飘向雕花窗棂。
月光下,素白的《女诫》残页如雪片纷飞,撕书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满地狼藉的文字上。
少女单薄的肩膀剧烈起伏,压抑的抽噎声卡在喉间,唯有通红的眼眶与颤抖的睫毛,泄露着难以言说的绝望。
这突兀闯入的记忆如利刃剜心,喻执在双重感知的撕裂中挣扎,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旁观者,还是正深陷在那场未寄出的哀歌中。
“阿爹的戒尺算得了什麽?不过是茶盏翻倒时,那泼溅的滚水太烫,烫得我心肝发颤,才哭得这般狼狈。”
云娘蜷缩在尘土里,指甲深深抠进砖缝,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
“阿娘躲在屏风後抽噎,那劝诫的话语轻飘飘落下来,却重得能压碎脊梁,凭什麽要我嫁给那个衣冠禽兽?”
阿爹的手掌如铁钳,死死攥住她的发髻,将她重重按在祖宗牌位前。
牌位上的漆字被泪水泡得发涨,那些贞洁孝道的字眼像小蛇,顺着额头的冷汗钻进皮肉里。
檀香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冰凉的青砖硌得额头生疼,云娘徒劳地挣扎,指节在砖缝里划出五道血痕,哭到喉头腥甜,三次昏厥过去。
“恍惚间,我又回到幼时雪夜,父亲温暖的後背驮着她穿过花灯如海,掌心的温度能融化漫天霜雪。”
可当意识渐渐回笼,盖头依旧蒙住所有天光。
冰冷的喜秤抵住下颌,逼得她仰起头来。
“阿爹背对着我立在窗前,孔雀补服上的金线随着呼吸明灭,恍若一道鎏金的牢笼,他也从未回过头。”
“这是为家族好,女子终究要嫁。”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腰间新换的玉佩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云娘盯着那抹冷玉,忽然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曾将她捧在掌心的慈父,还是此刻要亲手将她推进火坑的刽子手。
“终究还是嫁了。
银镯是四郎送我的及笄礼物,他说能护我平安,如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四郎走的那日,青石板上落了层薄霜,他的马蹄声碎在巷口,像极了我们初遇时檐角坠落的冰棱。
我讨厌生离,死别尚有棺椁可寄哀思,生离却连句‘待归’都成了风中絮语。
盖头落下前,我望着镜中胭脂,忽然想起他说过我穿茜色最衬眼,如今这一身嫁衣红得灼人,却再照不见那个会在雪夜为我暖酒的人了。”
“我低头望着这双畸形蜷缩的小脚。
跑?这三寸金莲连门槛都跨不过。
走?摇摇晃晃的步子,怎敌得过祠堂外那些等着抓我回去的人?
阿爹说女子就该安于闺阁,阿娘说缠足才是好模样,如今这所谓好模样却成了锁住我的铁镣。
我仰起头望着四角天空,泪水模糊了视线,谁能告诉我,这被折断翅膀的鸟儿,究竟该如何挣脱这金丝牢笼?”
“到最後竟连恨都没了方向。
满心的痛像团浸了毒的乱麻,绞得心肺生疼,却连个能戳破的窟窿都寻不着。
阿爹说要保苏家荣耀,阿娘说女子需守妇道,他们的苦衷叠起来比祠堂的门槛还高,可独独容不下我这双想逃的脚。
我早该明白的,从阿爹第一次把我孙家引荐时,从阿娘第一次给我描眉时,可偏生总在午夜梦回时,贪恋那点残留在记忆里的温软。
比如阿爹曾用毛笔在我掌心画过的小兔子,比如阿娘替我簪花时,指尖蹭过鬓角的痒。
这些碎星般的暖,如今却成了扎在心头的针,越念,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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