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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猛地向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厉熹年,如同抱住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压抑了十馀年的愧疚与秘密和盘托出:
“对不起,熹年…对不起……我当年假死,把你一个人留在厉家,是因为只有在老爷子的地盘里,你那狠毒的父亲和继母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这个厉家的血脉下死手。如果我们一起逃离,脱离了厉家的掌控,我们母子只会面临永无止境的追杀,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收紧手臂,仿佛怕他消失,颤抖着说:“我假死脱身,远走南美洲,才能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悄悄培植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我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像今天这样,有能力帮你,而不是成为你的拖累!”
厉熹年紧紧拥抱着怀中颤抖哭泣的母亲,那压抑了十馀年的泪水灼烧着他的肩颈,也烫开了他记忆深处那道最寒冷的封印。
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在他印象里几乎从未流过眼泪。
但那个雪夜发生的一切,他却永远无法忘怀。
那时母亲身後的冯·赫茨家族已然式微,而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他後来的继母,早已以“照顾”之名住进了厉家。
继母擅长玩弄权术,一次刻意设计的陷害让他被父亲惩罚。
那年他还小,被剥了厚外套,直接扔进了庭院厚厚的积雪里。
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剐蹭着他裸露的皮肤。膝盖陷进冰冷的雪层,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往上爬,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视野里只有一片茫茫的白,和主宅窗户透出的丶遥不可及的昏黄灯光。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快要被冻僵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是母亲。她甚至没来得及披上大氅,只穿着单薄的室内旗袍,冲到他的身边。
“熹年!”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她想拉他起来,却被闻讯赶来的父亲厉声喝止:“谁都不准扶他!让他跪!”
母亲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孩子冻得青紫的小脸,又看了一眼屋内丈夫决绝的背影和那个躲在阴影里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女人。
下一刻,在厉熹年模糊的视线里,母亲猛地撩起旗袍下摆,毫不犹豫地丶直挺挺地跪倒在他身边的雪地里。
冰冷的雪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裙,她冷得浑身一颤,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他冰冷僵硬的小身体紧紧搂进自己怀里,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和微微发抖的身躯,尽可能地包裹住他,试图驱散那致命的寒意。
“要跪,我陪你跪。”他听见母亲在他耳边,用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
那一夜,後来是如何结束的,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自己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中,感觉到母亲一直抱着他,不停地用冷毛巾敷他的额头,声音破碎地呼唤着医生。
在某个昏沉的瞬间,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滴滚烫的液体从母亲通红的眼眶中坠落,正正砸在他的额头上。
那是他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流泪。
直到今夜,这跨越了十馀年光阴的拥抱,才让那滴泪水的温度,再次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母亲,我都明白的,请您...别哭。”
厉熹年早在从林溯星那里拿到母亲近年动态时就猜到了母亲的打算,此时此刻听着母亲说出,忍不住鼻尖泛酸。
伊莎贝拉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冷峻的侧脸:“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不敢联系你,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忽略我的存在,让我成为一颗‘早已不在棋盘上的棋子’…只有这样,在像今天这样,你被几方势力联合针对丶陷入绝境的时候,我这颗‘不在棋盘上的棋子’才能出其不意,打乱他们所有的布局。熹年,或许这样的决定是我太擅作主张,但请你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对你有些霸道的保护吧...”
她的解释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也带着一位母亲深沉而孤注一掷的爱。
厉熹年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母亲身体的颤抖和话语里的沉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了她,用沉默而坚定的拥抱,告诉她自己听懂了丶也接受了这迟到十馀年的丶以爱为名的“欺骗”。
深夜静谧的书房里,十馀年的时光与隔阂,似乎在无声的拥抱中,缓缓消融。
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两杯氤氲着热气的红茶,时间在他们对未来厉家规划的讨论里快速流逝。
伊莎贝拉在南美洲经营的势力需要逐步丶隐秘地整合进厉熹年现有的体系中,这需要时间和谨慎的操作。厉熹年也简要提及了接手家族後,必然要面对的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与内部整顿。
伊莎贝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刚才在楼下,我和溯星聊了一会儿。”
厉熹年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荡漾的茶汤上,没有接话,只是耳根似乎微微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淡红。
伊莎贝拉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丶带着些打趣的弧度:“他是个聪慧又懂事的孩子,知道你要回来了,就主动提出先上楼休息,把空间留给我们母子。虽然我们聊的时间不久,但我和他很投缘。”她顿了顿,补充道,“长得也漂亮。”
听到母亲对林溯星的评价,厉熹年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他放下茶杯,擡起头,目光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他是个很好的人。在我最孤独丶最无助,甚至是被所有人质疑丶步步维艰的时候,是他一次次不计後果地帮助我丶支持我。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很少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一个人的感激与认可,此刻却毫无保留。
“一开始,我只是很感谢他。”厉熹年继续说着,眼神略微飘远,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但後来……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的想法,确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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