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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出来。慕青惨白着唇摇了摇头,趴在江哀生肩上,很轻地说:“走吧。”
不甘心…
江哀生把人拖回了自己这几日借住的人家,说入京急不得,自己一个人照顾不了他,让他先休息一日明日再骑马动身。
慕青老老实实被卷进被子里回温,他没说什麽拒绝江哀生的话,就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我们进村时马上带着的粮食和盐肉一类,你替我放到学堂门口,算作给里面学子过冬的口粮。”
这些东西江哀生知道,原是慕青备着给仰山道人的拜师礼。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礼了。
她突然有点不甘心,替慕青不甘心。
她站在慕青躺着的床边伸出手:“把你那本写满问题的书给我,我去替你问。”
慕青说:“不用你。”
江哀生都被气笑了,也懒得跟他废话,自己从一旁的包袱里翻出那本书,头也不回地往学堂去。
她牵着马来到门前,把那些吃食一一堆放在门边。接着轻轻摇了两下门环,片刻後她开口。
“仰山道人,我家公子已经离开了,您可否出来,晚辈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江哀生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门内人悄悄打开一道门缝,一只眼睛贴着谨慎地往外瞧。
“真的只有我一个。”
谢清韵这才把门完全打开。她语气淡淡的:“他受不住回去了?”
江哀生睁眼说瞎话:“冻了三天染上风寒,现在已经晕死在屋里了。”
“那你想和我说什麽?替你家公子求情的话就莫要开口。”
江哀生把那本翻烂了的圣贤书递给她,“书中有几个问题还想请您解答。”
谢清韵接过书翻看一看,全是和那日拜帖上如出一辙的字迹。
“你的问题?你识字麽?”
“识的,”江哀生点了点头,怕她不信还主动把脑袋凑上去,手指着书页慢慢读了好几行。
“他既然肯让你一个姑娘家识字,还不算无可救药”谢清韵侧身往屋里走,“进来吧,我可以看看他的问题。”
学堂里头实在是破败无比,除了生活必须的床和桌椅,毫无装饰空无一物。
科举头名考取官身,又无偿办学教女子识字,这样的行为放在现代都是壮举义事,更何况在女子饱受规训的古代。
江哀生并没有骗她,不仅仅是为了慕青,这样的人她的确想亲自见一面,也的确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谢清韵坐在桌边,一开始还是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最後更是拿起镇纸就往桌上砸,口中怒骂:“痴子!”
江哀生正踌躇这如何跟她讨论女性受学的事情,突然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
原以为仰山道人这是生气了,却不曾想她提起笔唰唰就是写,甚至没空去管砚台里墨色深浅。
江哀生悄悄上前,一边给谢清韵研墨,一边偷看纸上的内容。
古人密密麻麻的复杂字体她还是不怎麽看得习惯。
只扫到慕青在一句批判商人损害民生的话边上反问:商人缴纳的税收养活了国家多少人?伤害了多少农民?同样家财万贯,真正的国家蛀虫不该是那些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麽?
另一处又质问到:你们都看不起商人,但若是有才学有真本事的商人,明只他提出的新法能救万人,你们用还是不用?
江哀生见谢清韵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回答慕青的第一个问题,中心思想就是:都该死。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1]法律对商人多有约束,商人数量并不多,这才没有导致社会动荡。若是对他们一视同仁,农夫全去经商,不踏实种田,那引发的问题会是巨大无比的。
至于贪官污吏,有一个算一个,全该砍了!
满纸杀意,江哀生看得心惊肉跳,心道不愧是此中豪杰。
第二个问题,谢清韵给出的答案是,国家幅员辽阔,你自认才学非凡,但其实这世上并不却你这麽一个人才,远不止你一人有妙计良言。
就像她自己,当年被赶出京城一丝馀地也无。状元之才世所罕见,可再怎麽罕见,不也是三年就能出一个麽?
江哀生看到这莫名品出了几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来。
慕青在这本书的最最後,甚至还质疑了一把君臣父子的伦理纲常,他问,位高便永远正确麽?若错了,反或不反?从或不从?
谢清韵在这个问题上卡壳许久,最後也不过是很谨慎地回了短短几个字,她认可了慕青的观点。
纸上斟酌着写到:世人相处,诚宜宽容相待,平而处之。
江哀生看得都有些呆了,这真的古人该有的思想深度吗…
能像这样越过时代局限性看透本质的人,可都是能名垂青史被後人敬仰缅怀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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