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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人犯后,下令收了张尚书尸直接入宫了,不然也不至于将人犯不三不四的放在那里。”
张行会意,再度行礼道了声谢,便牽马向里走去。
庐陵张氏的府邸就在修业坊十字街的北面,坐西向东,占据了大半个街面,此时也被封住,内中哭喊声震天,却反而没人理会……跟之前张尚书得势时简直天差地别。
张行一声不吭,越过张府,还没到十字街口呢,便遥遥看到彼处秩序井然——没有任何围观坊民,外围靖安台锦衣排成两圈围住,内中被围三十多名人犯全都被捆缚双手端坐不动,外加正中间一个依然残留血迹的石质行刑台,再加上下雨天雨水淅沥,傍晚时分,居然有三分奇怪的美感。
张行来到跟前,将马系好,直接往在场的那位朱绶,也就是柴常检身前而去,远远便闻得一名黑绶在与柴常检汇报:
“……便是如此,全都招认妥当……之前劫狱的就是他们,被劫的多是当日贺若辅的军中旧部……然后藏在暗渠中,并以暗渠为往来……今日正平坊那里,除了贺若辅旧部,还有几个跟李枢有联络的帮派,不过是被高长业设计,给一起逼出来了,这才这般惨烈……等正平坊一动手,引出张尚书再度出动,高长业便以逸待劳,直接在坊门那里伏击了他们。”
“为何当日劫的恰好都是贺若辅旧部?”
“这就要问张尚书为什么要提这么多贺若辅旧部了?”
“高长业当年也是文武双全的军中风流人物,居然为此事隐忍十几年做了市井人物?还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是。”
“这些人真真没法想!”
“谁说不是呢?”
“张行是吧,你来作甚?”话到此处,柴常检终于看向了在旁已经维持拱手姿态一阵子的张行。“你不是白巡检所部吗?应该在嘉靖坊或者正平坊才对吧?”
“已经回来了。”张行俯行礼,赶紧诚恳将自己此行目的说了出来。
柴常检沉默了一会,方才反问:“当日你在冯庸手下时,恰好被安置在这刘坊主家中租住?”
“是。”
“那就去找找吧。”出乎意料,柴常检居然异常痛快的予以了方便。
张行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在柴常检和旁边黑绶怪异的目光中快通过了包围圈,进入到了人犯群中。
没有女眷,全都是男人。
确定完这一点后,张行只是刚刚去做辨认,一名坐在行刑台正下方、被捆着双手的人便扭头相顾,然后在细雨中远远含笑招呼:“张老弟,数日不见,别来无恙!难得你想着老哥,高长业有礼了!柴常检,也多谢你大度了!”
周围犯人轰然而笑,身后柴常检也似乎冷哼了一声。
这一次,张行居然没有半点惊讶。
ps:大家元旦快乐啊。
第四十二章天街行(15)
立在犯人中间的张行冷冷看着一身新衣的对方,一直到周边笑声渐止。
而笑声既止,张行一边扶腰走过去一边反而笑了出来:“那我是该称呼你为高将军呢,还是刘老哥?”
“都行。”高长业,也就是刘老哥了,脑袋对着对方的移动而转了回来,全程丝毫不慌。“我本姓刘,叫刘长业,后来平国公赐姓为高,上下就都喊我高长业……至于老弟,咱们这般交情,喊我什么都行!”
“老哥……黑帝爷的《荡魔经》中说的清楚,有仇必报,有耻必雪,父子之仇,三世不晚,君国之耻,七世可雪,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杀张尚书了。”张行蹲了下来,尽量大声询问,以作避嫌。“但你既然要潜行复仇,为何还要生儿育女呢?”
周围安静无声,远处的柴常检与那名黑绶也远远望着这一幕负手不语。
“不是亲生儿女。”
高长业嬉笑做答。“几个儿女,小的那个是路边捡的遗孤,大的那个和老婆子一起的,遇到我时他爹犯了罪、杀了头,也没个着落……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准备,老弟你刚搬走不久,那边张文达一去靖安台提人,我就让他们带着家资逃出去了,逃到东境、河北,谁还真为了几个妇孺去找?没你想的谁对不起谁。”
“你的这帮兄弟隔了十六年,居然一呼百应?”张行扭头四下去看。
周围轰然起来,都在嬉笑怒骂,过了好一阵子才安生下来。
而高长业却终于稍微正经了起来:“老弟想多了,当日平国公被冤杀,我们逃到了河东盐池立誓要杀张文达时,一共两百二十七人……
“等到十二年前,张文达入京,我们按照约定来到东都时,便只能找到一百二十三人了……
“这十二年,死的死、走的走,等到今年,尚维持联络的,尚有七十六人……
“而到了劫狱那日,按照约定送走了家人来洛水边汇合的,便只有四十三人了……而到了今日,更只有这三十五人一起伏在北门处……哪里有你想得那般豪气?”
张行点了点头,然后宛如挑拨离间一般正色问了一句:“走的那小两百人,你怨他们吗?”
“老弟想什么呢?”
高长业摇头不停。“你为何要问我这事,还不是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下来,便不是亲生的,我也不该扔下妻儿来做这种事情?想来做个嘲讽?你一个外人都知道这个道理,那敢问我一个切身之人,如何不懂,又为何要怨他们?他们才是人心肉长的那些,而且他们这些人,竟无一人学当年张文达反戈一击,我感激已经来不及了,凭什么来怨?”
张行点点头,半是释然半是不甘:“今天的事情,是老哥你全程谋划主使的?”
“是。”高长业得意反问。“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今日在正平坊,差点被你的谋划弄死!”张行近乎于埋怨一般接道。“贺若怀豹打不过那些高手,全程都在拼了命的杀我们这些没有反抗之力的金吾卫与锦衣骑,好替你吸引官府。”
“且不说你是官,我是贼……老弟为何对此事有怨气?”高长业忍不住笑道。“我也不瞒你,我哪里管得住贺若怀豹,他本意就是要肆意杀一杀,正平坊和修业坊,哪有什么主次?”
张行一时语塞。
“不过说句良心话,我还真想过你撞上贺若怀豹那货的情境。”高长业稍微敛容以对。“但我打心眼里觉得老弟你是个有本事和运道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而且,经历这种事情多了,人才能成长起来,老弟还年轻,不要在意的。”
照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哄笑声中,一瞬间张行真心想给此间人一个大耳瓜子。
“那我再只问一句。”张行抹了把有些痒的眼角,今天他淋了一整日的雨水了。“老哥想着我,我很感激,但正平坊那么多无辜,也在老哥算计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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