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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汁煎枯了好几炉,窗棂上的冰花都化了又结,他仍整日蜷在榻上,连檐角的喜鹊衔来梅枝,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林熙和望着药碗中沉沉浮浮的药渣,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带艾玙多走动走动,去後园晒晒太阳也好,莫要拘在房里闷坏了。”
于是,喻执带着艾玙酣畅淋漓地玩闹一天,他的病气居然也随之褪去大半。
邬祉抱着几串新烤的糖霜栗子,笑盈盈地跟在二人身後。
他偶尔伸手替艾玙掖好散开的披风,或是接住喻执抛来的糖画,眼角眉梢都染着即将到来的春意,半点不耐都没有。
昏黄烛火摇曳间,衆人围坐在艾玙房内那架宽大的软榻上。鹅绒软垫深深凹陷,将几人身影围入暖融融的锦衾之中。
艾玙兴致勃勃地清了清嗓子,全然忘了半月前在归云小院,自己也曾被杜撰的鬼怪吓得腿软。
“你们听说过‘镇幽枢'吗?
说起来啊,这可是上古时期不得了的秘宝。
盘古开天辟地那会儿,清上浮成了天,浊气下沉成了地,可阴阳没分匀,幽冥界的鬼气就像开锅的蒸汽似的,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恶鬼们趁着这股乱劲到处乱窜,人间那叫一个生灵涂炭,白天都跟黑夜似的阴森。”
“好在神仙出手了!
祂们用先天至宝的碎片,生生炼出个‘镇幽枢'。
这玩意儿往鬼门正上方一挂,就跟给幽冥界上了把千年大锁似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恶鬼,全被死死镇在里头。
从那以後,还专门有一脉‘守夜仙尊',世世代代守着这宝贝,靠着仙气和‘镇幽枢’共鸣,保着人间太平。”
“可谁能想到呢?
也不知是哪代守夜仙犯了糊涂,竟然玩忽职守。
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镇幽枢'轰隆一声坠向人间。
这宝贝一掉,幽冥界的锁链断了,现在恶鬼们正扒着鬼门往外爬呢!
要说接下来会咋样……哎,你们听外面那风声,是不是掺着鬼哭?”
喻执往邬祉那边靠。
邬祉悠悠道:“艾玙,你很适合去说书。”
“哈哈哈哈……”艾玙闻言笑出了声,倚着云纹靠枕道:“这是真的,你们可要信我。”
“那玉如今究竟在何处?”林熙和开口问。
“自然是在……人间烟火里啊,林熙和。再说了,我又不是那能掐会算的活神仙,怎知它落在哪户人家?”艾玙笑答。
衆人又闲话些琐碎,才各自散去。
喻执却躺在暖榻上辗转反侧,锦被裹住肩头,却捂不暖心底翻涌的思绪。
还记得前些日子,艾玙缠绵病榻时,林熙和总将艾玙拦在廊下。
林熙和握着艾玙冰凉的手腕,披风兜着寒气:“三九天刀子似的风,你又病得虚,仔细受了寒。”
那双看着艾玙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难得严肃,倒叫他乖乖回了房。
晨光熹微时,喻执便披着袄子出了门。
远远望见邬祉正立在玲珑假山间,高高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散几缕,玄色劲装裹着单薄的身影,正一下一下铲着积雪。
邬祉的床与艾玙的仅有一墙之隔。
他坐在冰凉的床榻边缘,听着墙那边传来的闷咳,像生锈的铁链绞着破碎的瓷片,每一声震颤都碾过胸腔里最柔软的角落。
更漏声与咳嗽声在死寂的夜里交织,滴漏的水声混着压抑的喘息。
第三声咳嗽响起时,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艾玙在极力克制,试图将痛苦咽回肺腑深处。
邬祉猛地站起,往外跑。
艾玙单薄的身影正从床沿滑落,他跳上窗户扑过去扣住那摇摇欲坠的腰肢,掌心触到的脊背硌得生疼,像握着一把嶙峋的枯骨。
“别动。”邬祉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艾玙滚烫的呼吸喷在邬祉颈间,他凌乱的发丝沾着冷汗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朦胧的眼睫颤了颤,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身上。
“对不起啊,把你吵醒了。”艾玙勉强扯出个笑意。
邬祉喉结滚动,将满腔酸涩咽回喉间。
他轻轻擦掉艾玙唇边的水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药碗磕在齿间发出细碎声响,艾玙呛出的药汁混着血丝溅在青灰被褥上,洇出斑驳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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