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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顾明夜等的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顾明夜在顾家老宅门外的石板路上踱了快半个时辰,鞋底沾了层薄灰,怀里揣着的椒盐桃片早被体温焐得软,甜腻的香气混着夏末的热风气,往鼻腔里钻,却半点压不下他心头的慌。
他开始幻想里面的场景
门内,爷爷顾雍明那副模样,简直像要把“不待见”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老爷子坐在堂屋正中的梨花木太师椅上,背挺得比院里的老槐树还直,手里两颗油光水滑的核桃转得“咕噜噜”响,眼皮垂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愣是没看杨晚栀一眼。
杨晚栀怯生生地鞠了个躬,声音脆生生的:“顾爷爷好。”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嗯”,那声音干巴巴的,像晒了半个月的柴火,擦着空气飘过来,都带着股凉意。
顾明夜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太了解他爷爷了,爷爷对家人亲,但年轻时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很讲究规矩。
偏生杨晚栀是个跳脱性子,一个女孩儿,上蹿下跳像个猴子,说话带着笑,跟顾家老宅里的沉木香、旧字画格格不入。
他怕爷爷刁难,站在外面犯愁,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全是杨晚栀被欺负的场面。
他先是想起堂屋博古架上那只青花胆瓶。那是太爷爷传下来的,瓶身上画着“携琴访友”图,笔触细腻,爷爷平时碰都不让人多碰一下,说“这是顾家的念想”。不过什么时候说的,他倒是忘了。
他闭着眼,眼前就浮现出杨晚栀站在博古架旁的样子——许是爷爷让她递个东西?她踮着脚,伸手去够架子上的茶罐,胳膊肘不小心蹭到了胆瓶。那瓶子“哐当”一声,在架子上晃了晃,瓶底擦着木头出“吱呀”的声响,眼看就要往下掉。
顾明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看见杨晚栀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去扶,可指尖刚碰到瓶身,那胆瓶就“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青花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一块弹起来,差点划到她的脚踝。
“你!”幻想里的爷爷“噌”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手里的核桃“啪”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茶盏都抖了抖。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脸涨得通红,指着地上的碎瓷片,声音比打雷还响:“你知道这瓶子值多少钱?知道它是多少年的东西?毛手毛脚的丫头片子,进了门就惹祸!”
杨晚栀站在碎瓷片中间,眼圈一下子红了,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声音带着哭腔:“对、对不起顾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找找,说不定能粘起来……”
她蹲下去,想去捡碎片,手指刚碰到一片,就被爷爷喝住了:“别碰!碰坏了你的手是小事,污了这老物件的灵气是大事!”
爷爷说着,转身从太师椅旁抄起一根拐杖——那拐杖是紫檀木的,顶端雕着个小貔貅,是爷爷平时散步用的。
他举着拐杖,往杨晚栀脚边的地板上“咚”地敲了一下,地板都跟着颤了颤:“我们顾家容不下你这样毛躁的人!明夜就是被你迷昏了头,才把你带回来!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杨晚栀被那声“咚”吓得一哆嗦,蹲在地上没敢动,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砸出一小片湿痕。
她咬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给您赔罪,您别生气……”
“赔罪?你拿什么赔?”爷爷冷笑一声,拐杖又往地上敲了敲,“你那小花店里的花花草草?卖十年也赔不起这瓶子的零头!”
顾明夜在门外听得心都揪成了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杨晚栀拉到自己身后,跟爷爷说“瓶子是我碰掉的”,可又怕自己一进去,反而坐实了“杨晚栀需要人护着”,让爷爷更反感她。
他只能在心里急得团团转,脑子里的场景又跟着换了。
这次是在厨房。他想起张婶今天炖了爷爷爱喝的鸽子汤,汤里放了当归、枸杞,炖得浓白,香气能飘出半条街。他琢磨着,杨晚栀许是想表现得勤快些,去厨房帮张婶端汤?
幻想里的厨房蒸汽缭绕,张婶正弯腰往砂锅里撒葱花,杨晚栀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白瓷汤碗。
“张婶,我来端吧,您歇会儿。”她说着,伸手去接张婶手里的砂锅。砂锅太烫,她没拿稳,“哗啦”一声,半锅汤泼了出来,热汤溅在灶台边的青砖上,腾起一阵白汽,有几滴溅到了爷爷的棉布鞋上——爷爷刚才正好走进厨房,想看看汤炖得怎么样了。
“胡闹!”爷爷的声音瞬间炸响,他猛地后退一步,抬脚看了看鞋上的汤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么大的人了,连个锅都端不稳?张婶在这儿做了二十年饭,什么时候让你这外人来添乱?”
杨晚栀手忙脚乱地去拿抹布,想帮爷爷擦鞋,可手刚伸过去,就被爷爷甩开了:“别碰我!你那手上沾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粉,别蹭脏了我的鞋!”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案板,案板上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刃擦着她的脚尖过去,吓得她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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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婶在一旁想打圆场:“老爷子,晚栀也是好心……”
“好心就能办坏事?”爷爷瞪了张婶一眼,张婶赶紧闭了嘴。他又转向杨晚栀,语气冷得像冰:“我看你就是没伺候人的命。我们顾家吃饭,讲究个安安稳稳,你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喝汤?去,把厨房打扫干净,今天中午不用上桌了。”
杨晚栀咬着嘴唇,点点头,拿起抹布蹲下去擦地上的汤渍。
热汤虽然凉了些,但擦的时候还是烫得她指尖红,她却没敢吭声,只是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顾明夜站在门外,听得心口闷,抬手抹了把脸,满手都是汗。他刚想咬咬牙往里冲,又听见宅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还夹杂着爷爷的咳嗽声。
他心一横——不管了,就算被爷爷骂,也不能让晚栀受委屈!
他拔腿就往堂屋冲,跑过月洞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爷爷!晚栀!你们别……”他一边喊,一边推开堂屋的门,可门刚推开一条缝,他就愣住了。
杨晚栀和爷爷不在这里!
只有佣人在打扫卫生!
堂屋地上没碎瓷片,也没洒汤,反而摆着个小竹篮,篮子里装着好几束包扎得整整齐齐的花——有粉嫩嫩的芍药,有黄灿灿的向日葵,还有几枝紫莹莹的勿忘我,把沉闷的堂屋衬得亮堂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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