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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使臣,隶属于鸿胪寺,分别在大唐鸿胪寺担任主簿和鸣赞,一个姓崔,一个姓杨。
崔主簿年愈三十,寡言木讷,在出使队伍里毫无存在感,身为他的同僚,大家都很难想象此种人是如何被发掘出来的,这样的人,世上比比皆是,似乎有他无他皆可。
徐回跟其他人一样,一开始难以将他放在眼中,对待他保持礼貌已经是他教养以内的友好。
尹辅仁驱赶着他们到吐蕃军营的时候,他也是反应最淡的那一个,徐回是沉着冷静,杨鸣赞在害怕,只有崔主簿,在路上还拿出怀里的饼,就着山上潺潺流过的溪水,若无其事地吃喝,好像他们被抓时候那种心照不宣的必死决心从来没有过。
徐回还在转动脑筋想着,怎样才能避免这一场灾祸,他死了固然不堪怜,可是阿直在长安要怎麽办?
他无法忍受成为大唐的耻辱,他亦无法接受阿直真的在听闻他死讯的时候践诺为他殉葬。
那些真心话,他听听就已足够,这世上从来不缺为情人殉葬的男女,更不缺凄美的爱,哪一个桥段拿出来,都足以感人肺腑,可是他的阿直不该像美而凄的故事一样在世人的心上划过,他越爱她,就越觉得,她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便这世上没了他,她也要好好活。
他死了,就该变成天上的星星,山上的流云,吹过柳林的清风,照抚着她活。
死到临头,他还在兀自绚丽地笑,到底在孤芳自赏些什麽,杨鸣赞感到十分匪夷所思,在篱笆围起来的安置俘虏的羊圈里面,他冷汗涔涔低声催促徐回,“徐学士,快点想想办法,我们真的要殉国吗?”
徐回湛湛的眼眸回看他,笃定地跟他说:“倘若能活着回去,可算无功无过,阵前被杀,则意味着出使任务失败,死也死得不光彩。”
“我记得,杨大人出身弘农杨氏,百年的世家,应该比我更知道,有尊严的死对民族,对国家,对自己的家人来说,代表着什麽。”
崔主簿在萧瑟的寒风中默默打了一个喷嚏,杨鸣赞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被他惊得瑟缩,他躲闪的眼神在死亡面前不安地四处漂泊着,最後定于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终于毅然决然地下定了某种决心,接受了必死的命运。
他喃喃道:“那麽,我们应该死得其所。”
“怎麽样才算死得其所呢?”
徐回提议道:“死之前,我们应该先杀了契钦赞。”
杨鸣赞不可思议地盯住他,“这怎麽可能呢?凭我们三人之力,这无疑于痴人说梦。”
徐回转而道:“杀不了契钦赞,就杀尹辅仁,”
“吐蕃的宰相和唐朝的叛臣,总得在我们手中死一个。”
“这样即便我们死了,也能死後封爵,荫庇亲人後代,我们的家人也能永远在大唐有尊严地活着。”
杨鸣赞为他的观念震惊着,数月的相处,他一直以为眼前的徐学士是一个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人,然而死亡面前,他却在奢求着世上最世俗的东西。
当真是他看错吗?
徐回浅而空明的眼眸轻眨,撩动着三月的风。
他无限从容地微笑,说了一段其他人听不太懂的话,“听到我死讯的那一刻,她应该会明白我。”
他在心里默想:“她一定要明白,”
“只要她活着,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阿直,我不要你为我殉情,我要你活着。”
恰在此时,营外的号角声吹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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