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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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上（第2页）

那是一盏兔子灯。

用料极其廉价，是最普通的竹篾和粗糙的白纸糊成的，因为年代久远或保存不当，纸张已经泛黄脆，边缘破损了好几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竹骨。兔子的眼睛是用两颗褪了色的、歪歪扭扭的黑豆贴上去的，一边还快要脱落了。形态笨拙，毫无精美可言。

可是……

小白的呼吸骤然一窒。

那样式……那笨拙的、甚至有些丑的形态……与她记忆深处，千百年前，那个细雨蒙蒙的西湖断桥边，那个青衫书生手忙脚乱地塞给她的兔子灯……几乎一模一样。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猛地倒流。周遭所有的喧嚣、璀璨、热闹如同潮水般急褪去，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盏破旧不堪、躺在陈旧蓝布上的兔子灯，以及心底骤然翻涌起的、冰冷而尖锐的酸楚与恍然。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苍白。指尖微微冷，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小玄虽然被小青拉着往前走，但绝大部分心神始终系在小白身上。几乎在她气息骤变、脚步停下的瞬间，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姐姐独自站在人流边缘，身影在万千灯火映照下，竟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单薄与孤寂。她正失神地望着某个方向，侧脸线条紧绷，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透过那盏破旧的灯，看到了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小玄的心，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微微抽痛。

“弟弟！快来看这个！这个叫‘地老鼠’，说会在地上转圈圈！”小青还在兴奋地挑选，拿起一个旋转烟花，却没听到回应，疑惑地抬头，顺着小玄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小白的异样。

“姐姐怎么了？”小青脸上的兴奋褪去，带上担忧，小声问小玄。

小玄收回目光，拍了拍小青的手背，低声道：“没事，可能有点累了。二姐，你在这里慢慢挑，多挑些好玩儿的，我去看看姐姐。”

小青虽然爱闹，却也分得清轻重，立刻点头：“哦哦，好！我给姐姐挑个最漂亮的烟花！”

小玄转身，不动声色地走向小白。他没有立刻惊动她，而是先一步走到那个冷清的小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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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婆婆见到终于有客人，而且还是如此气度不凡的公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颤巍巍地道：“公子……看看灯吧……都是老婆子自己做的，便宜……”

小玄目光扫过摊子，最后落在那盏破旧的兔子灯上，语气平静温和：“婆婆，这盏兔子灯，怎么卖？”

老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看上这最破旧的一盏，忙道：“这个……这个太旧了，公子，那边有新的……”

“无妨，就要这个。”小玄打断她，取出了一块不小的银锭，远远过了摊上所有灯的价值，轻轻放在摊上，“不必找了。”

老婆婆惊呆了，拿着银锭的手都在抖：“这……这太多了公子……”

小玄已经拿起了那盏兔子灯，对着婆婆微微颔，转身走向依旧怔忡的小白。

他走到小白身边，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姐姐，可是累了？我看那边茶楼还算清静，不如去歇歇脚？”

小白猛地回过神，眼底那一瞬间的脆弱与伤痛被她迅压下，掩饰性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温婉，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只是突然有些晃神。妹妹呢？”

“二姐在那边挑烟花，我们过去寻她吧。”小玄柔声道，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也没有提及手中的兔子灯，只是自然而然地走在她身侧，用身体为她隔开人群。

那盏破旧的兔子灯，被他随意地拿在手中，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随手买下的小物件。

小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小玄走。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悄悄地瞥向他手中那盏灯，每看一眼，心口便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微麻而酸涩。

小青已经挑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烟花，看到他们过来，献宝似的举起：“姐姐你看！我挑了这么多！还有这个给你！”她拿起一个做成精致蝴蝶形状的小烟花，“这个点燃了会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好看还不吓人！”

小白被妹妹的热情感染，心中的郁结稍稍散开些许，接过那蝴蝶烟花，柔声道：“谢谢妹妹，很漂亮。”

“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放！”小青一手拉着小白，一手抱着烟花，又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

小玄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小白似乎重新融入这热闹之中，只是那背影，终究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盏粗糙的兔子灯，指尖几不可察地掠过灯身，一抹极其微弱的混沌色流光一闪而逝，那灯身上破损的地方仿佛被无形的手轻柔抚过，瞬间恢复如初，甚至连泛黄的纸张都变得洁白如新，那两颗歪扭的黑豆眼睛也变得端正有神。整个灯仿佛时光倒流，变回了它刚刚被制作出来时的模样，只是那笨拙的形态依旧，透着一种稚拙的可爱。

他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生。

三人又玩了一会儿，放了小青精心挑选的烟花，尤其是那只蝴蝶烟花，果然翩翩起舞，引来小青阵阵欢呼。直到子夜将至，人潮渐稀，三人才带着满身的烟火气和一堆零零碎碎的战利品，悄然离去。

回到云顶洞府，清冷的月光与明珠的光辉取代了凡间的璀璨灯火。小青玩得精疲力尽，哈欠连天，抱着几个最喜欢的烟花模型，嘟囔着“明天还要玩”，便迷迷糊糊地回房睡去了。

小白也显得有些疲惫，尤其是心绪起伏，更是耗神。她轻声道了句“晚安”，便也走向自己的房间。

小玄站在原地，直到两位姐姐的房门都关上，他才缓步走到小白的房门外。他静立片刻，手中拿着那盏已然焕然一新的兔子灯。他轻轻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

房间内布置得清雅整洁，带着小白身上特有的冷香。他将那盏兔子灯轻轻放在靠窗的梳妆台上，那里正对着窗外流淌的云海和皎洁的明月。柔和的月光洒在洁白的灯身上，那笨拙可爱的兔子仿佛活了过来，安静地陪伴着。

他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盏灯，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姐姐明日现时可能露出的、或惊讶或复杂的神情。然后，他悄然退出房间，细心地将门带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洞府边缘的观云台。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下方早已沉寂的凡间，眼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慵懒与温情，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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