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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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关于那年冬（第1页）

第九十章关于那年冬

输液室人挺多的，头顶电视机正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小胖孩躺在奶奶怀里吃棒棒糖，咂吧嘴的声音听得人心烦，宋星照戴上耳机，靠在立式空调边写经济导学案。

有线耳机的降噪功能仅限于晚自习，他在选择题边写了个C，耳边陡然冒出一句“喜羊羊，我一定会回来的”，笔尖咔嚓崩断，小胖孩笑得吱哇叫，宋星照摇了摇头，把答案改成了B。翻过一页导学案，前排有个大爷电话铃响了，最炫民族风响彻输液室，他摘下耳机，不听了，忒麽让崛川丽美亲自来弹钢琴都盖不住凤凰传奇的歌声。

小胖孩嗦完棒棒糖又开始闹腾，实习小护士跑来给电视调高音量，少儿频道重播了三遍波力海苔广告，宋星照写完作业，他小拇指夹住导学案和笔，给谢添年发短信：“你那边怎麽样？我这边皮试时间还没到。”

谢添年没回，宋星照给手机充上电，翻出艺术史文献，这周要读三篇文章写两篇VisualEssays，挺烦的，尤其碰到那些问英国人，英国人说你去问我祖宗的古英语单词，甭管句子拆开还是揉成面团，通通像万圣节海报上的哥特字体，好看，但看不懂。

他故作深沉地放下笔，电视屏上的喜羊羊正在闭眼思考，对面小胖孩兴奋地鼓掌，当灰太狼第n次被炸飞後，前排大爷牵着刚拔完针的小孙子离开。宋星照收拾书包，正要过去，门口突然多出个脑袋绑纱布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和他对视。

女孩妈妈一脸不耐烦地打电话，似乎在找孩子亲爹讨医药费，骂声盖住灰太狼的那句“老婆，我爱你”。

宋星照往下拉了拉口罩，笑眯眯地把位置让给她，回头，护士小姐姐推着输液架走来，她胳膊肘夹着一个药筐，走进才发现里面装着四瓶药。

宋星照绝望地摘下口罩，这药水得挂到什麽时候啊，他擤了下鼻涕，看向走廊尽头，手术室亮着红灯，张半仙仍在抢救，长椅上没见到谢添年的身影，他眯了下眼睛，这小子跑哪去了？

“胳膊伸出来，看看皮试。”

宋星照撸起袖子，肩膀那儿掉出一个暖宝宝，他弯下腰，大脑供血不足，像只大鹅似的朝前扑腾，眼瞅着撞向空调，腰间一紧，一股牛顿来了没法解释的力将他拖住。

谢添年一手拎饭盒一手搂住他腰，以一个不怎麽美观但绝对不会让鸭血粉丝漏一滴汤的姿势，胳膊肘夹住宋星照脑袋，缓缓後退到走廊，松开手。

护士姐姐跟在他俩身後，“你俩当我面表演杂技呢？”

宋星照尴尬地拉高校服拉链，“不敢。”

“手伸出来。”护士姐姐拔下针头防护罩，他左看右看，“在这儿挂水啊？”

“你想进去看电视我也没意见。”护士姐姐低头扎针，谢添年背过身问：“想看吗？现在正在放‘因为你是我的优乐美’。”

“算了，奶茶不顶饱。”宋星照弯腰看他手里的塑料袋，“中午吃啥？”

“鸭血粉丝。”谢添年帮他推着输液架，“我们去住院部一楼吃。”

“张半仙手术结束了？”宋星照回头瞅一眼手术室，谢添年忽然给他扣上校服帽子，“没，粉丝坨了，走。”

宋星照吹了下挡眼睛的刘海，“你没让老板拿个袋子单独装粉丝啊？”

谢添年擡起输液架，走下台阶，“我说了，老板骂我事多，没给。”

“靠，这老板抱着辣油桶当矿泉水喝吧？”

谢添年听不懂，“没，他今天喝的是冰红茶。”

“比喻啊，学霸。”宋星照撞了下他肩，单脚跳进住院部，谢添年忙放下输液架，抓住他手腕，“好好走路，课代表。”

三年没学语文的小宋课代表搂住他脖子，往下一按，“你没看见我鞋带开了麽？”

谢添年目光掠过他手臂上的针头，瞳孔紧缩，眼前闪过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他猝不及防地干呕，宋星照吓一跳，松手观察他两秒，丝毫不在意针头会不会回血，蹲下来挡住手背：“别怕，谢添年，你看着我，嗯，擡头，你眼前没有输液针，没有病床，你可以慢慢呼吸。”

妈妈的手和宋星照的重叠，谢添年闭眼再睁开，一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息着擡头。

宋星照用不打针的左手勾住他小拇指，“我也晕针，但留置针和病床同时出现我才晕。”

谢添年回握住他的手，总想留下点什麽盖住过往的回忆，牵起他右手，递到唇边，“谢谢。”

很轻的一个吻落到无名指关节上，宋星照用力咽了咽唾沫，以往看某江乱七八糟的床上play也没这麽紧张，他小动作特多地舔了下唇，眨眨眼，抽回手。

“鸭血粉丝坨了。”宋星照背着手先他一步站起来，“不过没关系，我教你用开水泡粉丝。”

99度开水泡出来的粉丝，能吃，就味道特淡，宋星照戳了两下塑料碗，放下筷子。

谢添年端着碗问：“我喂你？”

“你吃不出一股鸭子哭坟味吗？”

谢添年摇头，鸭子给谁哭坟？这碗里不是一股鸡精味麽？

宋星照舀起一勺清澈的汤，“看看，鸭子的眼泪。”

“老板刀挺快的，鸭子哭不了这麽久就下锅了，这是你刚才浇的开水。”

宋星照把半勺汤倒他碗里，“想象力，想象力啊，学霸。”

学霸轻咳一声，朝窗外扬起下巴，“吃不吃鸡蛋灌饼？”

宋星照回头，诧异地晃了晃他大腿，“那不是你们校门口的餐车吗？山东煎饼王怎麽把车开进来了？”

谢添年打开窗户，“帮你问问？”

“再带个不加土豆丝的全家桶回来。”

“你当吃华莱士呢。”谢添年没接他的钱，不走正道，一手撑着窗沿，侧身翻出去，留给宋星照一个装逼成功的背影。

靠，帅啊。

宋星照一只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吸气吐气……吸气……

喷泉边，红十字灯下，谢添年低头数钱，风吹乱微卷的发丝，露出额头，他这副样子比平时更上镜，宋星照举起手机，“咔嚓”，煎锅热气蒸腾，枫叶打着旋飘，充满噪点的照片盖住记忆里的某一年冬。

关于医院，宋星照脑海里总充斥着妈妈去世那天的混乱，今天之後，想到住院部眼前会先闪过家属饭堂，没滋没味的鸭血粉丝，以及那个单手撑窗跳出去的背影，没错，那是他男朋友，谢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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