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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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

借着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丶极其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道细细的丶暗红色的线，出现在苍白的手腕上。那麽显眼，那麽……刺目。

几颗血珠慢慢地丶慢慢地渗了出来，汇聚，然後沿着皮肤纹理，蜿蜒滑落。

一滴。两滴。落在深色的床单上，洇开小小的丶暗色的圆点。

预想中的解脱并没有到来。

那清晰的刺痛和温热的液体触感，反而像是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他沉浸其中的丶绝望的泡沫。

他在干什麽？

这个念头迟来地丶尖锐地闯入一片死寂的脑海。

几乎就在同时，枕头边那件安静躺着的黑色外套，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视线。在极致的黑暗里，它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烙印。

江亦柏的脸，他委屈撒娇的样子，他亮晶晶说着“只唱给你一个人听”的样子，他笨拙又执着地往他手里塞各种小零食的样子，他紧紧抱着他说“我吃醋了”的样子……所有被他刻意压抑丶被绝望情绪覆盖的画面，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涌现出来，清晰得令人窒息。

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

【你别看那些没用的东西……你看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猛地弯下腰，蜷缩起来。

手腕上的刺痛还在持续，温热的血液还在缓慢流出。

可是……不一样了。

那冰冷的丶诱人沉沦的黑暗潮水，仿佛被这件沉默的外套和那些汹涌的回忆，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种巨大的丶迟来的恐慌和後怕，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手脚冰凉，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猛地扔掉了手里那把小刀。金属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他看着手腕上那道细小的伤口和蜿蜒的血迹，像是看着什麽极其恐怖的东西。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混乱，眼泪毫无预兆地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臂上，和那点血色混在一起。

不是解脱。是害怕。

他差点……他差点就……

剧烈的颤抖中，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丶近乎慌乱地抓过那件叠好的外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在怀里。把脸深深埋进那柔软温暖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上面残留的丶令人安心的气息。

呜咽声被布料闷住，破碎而压抑。

他在黑暗里蜷缩了多久，不知道。直到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只剩下无法停止的丶细微的啜泣。

他擡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他看着怀里被揉皱的外套，又看看手腕上已经不再流血丶只留下一道细细红痕的伤口。

一种强烈的丶从未有过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被扔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亮起，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笨拙地丶用还在发抖的手指，点开那个唯一的聊天界面。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

他盯着看了很久，眼泪模糊了视线。

然後，他极其缓慢地丶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两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亦柏。】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剧烈颤抖。最终，却没有按下去。

他删掉了那三个字。

不能。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担心。不能……把他拖进自己这摊烂泥里。

他退出聊天框，手指颤抖着，无意识地点开了另一个功能——实时位置共享。

屏幕上是冰冷的电子地图。一个微小的光点，在代表他位置的蓝色圆点旁边，安静地亮着。

那是江亦柏之前非要跟他共享的，说着“这样我随时都能找到你”，不容他拒绝。

当时他觉得困扰，此刻，那一点微弱的光，却像漆黑海面上的灯塔。

他死死盯着那个光点，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虚幻的勇气和慰藉。他就那麽看着，直到眼睛酸涩，直到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最终，他退出了所有界面，熄灭了屏幕。

房间里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抱着那件外套，蜷缩着躺下，把受伤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温。

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枕头。

但这一次，不再是全然的绝望。

那道细微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像一个警钟。而怀里柔软的触感和脑海里那个固执亮着的光点，像是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将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一点点地，往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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