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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灶房门口,话音瞬间消了。
屋里角落头破血流的乞儿,娘亲脸上惊慌的模样,阿爷手中红布包着的玩意儿……凭藉着在赌场上流连的经验,他一眼看出那红布下藏着银钱。
乐家大儿眸子转了转,立刻靠近道“阿爷这可不大厚道,儿子欠着钱还想着回家尽孝,阿爷这怎么发了财也不与儿子分一杯羹?我也不多要,阿爷给我一半,赌债我自有法子偿还。”
“你这畜生还与我说什么厚道!这笔钱你休要打它的主意,速速收了东西,与我爷娘俩出城,只要你发誓从此不再沾赌,这钱终会落到你身上。”乐有才虎着脸同他道。
他儿子这会儿哪还听得进去别的话,眼珠子都黏在那块红绸布上了,满心满脑都是将这钱拿走,到赌桌上去翻它个两三番,届时遑论先前的赌债,便是日后的荣华富贵,也是能指望的!
“阿爷,你听我说,这不义之财不可久留,儿子这便替你消灾……”
说着,乐家大儿靠近了乐有才,一副跃跃欲试上手将红布夺来的模样,乐有才被他气的不行,方才那股狠劲儿还未退,抬手就将儿子推到了旁边,只听又一声闷响,大儿子后脑勺撞在了灶上。
妇人惊慌失措地扑了过去“儿啊!我的儿!郎君你为何下此惨手?!”
乐大郎一把推开自己的母亲,抬手往后脑勺摸去,而后见了一手血,他脑海中登时一声嗡响,随手往灶台上一摸,摸到一把剁骨刀,红着眼睛朝着乐有才的胸膛送去——
“你个老不死的!”
“啊啊啊啊——!”
……
是夜。
乐宁的身上、衣服都有些不大干净,婢女们打来了热水,似是想帮他擦擦身子,乐宁担心自己的女人身份一朝暴露,立刻被这人家赶出去,指不定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何况,她若侥幸能回去,在那对夫妇面前,她怕是也很难解释。
“郎君舟车劳顿,这就辛苦郎君在此了。”婢女们抱来了被褥,给她铺好了一个地铺——因着陆宛祯还未醒来的缘故,这昏迷的人也无法完成婚礼的诸多仪式,故而或是找替身,或是以旁人代为行礼的都有,只这家让乐宁颇觉奇异。
莫说是拜天地了,便是过门都不曾,退一万步再说,更是连床都没允许她上,似乎只坚持让他们俩这夫妻名义瞒天过海,便算是成了。
乐宁心下好笑,并不觉得“冲喜”这事有什么可行之处,只十分冷静地钻进被窝,抱着自己的猫儿打了地铺,和衣而卧。
她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猫儿的时候,方觉有些奇怪
芝麻在这屋子里跳上窜下,然而伺候的人却浑然不觉,甚至来往时还对它的忽而出现感到心下一松,有人在院外双手合十对它的方向悄悄拜一拜,有的还拿过小鱼干,分明无人问乐宁这猫打哪儿来,但乐宁就是能感受到……
他们似乎都认识芝麻。
左思右想没想通,乐宁后来只顺着袜子的方向摸到了自己的骨笛,神色间带了几分无奈。
若说这骨笛有何不方便的——
那便是它发挥作用时必须吹响了。
乐宁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在房间里奏出些乌七八糟的调子,立时便会被家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她还需想个法子才是。
乐宁闭了闭眼睛,佯装闭目养神,总算在后半夜的时候寻到了些许的睡意。
就在这时,一直乖巧地卧在她怀中的小猫儿忽然动了动,在被窝里钻进钻出,乐宁探头看了看床前守着大家闺秀的值夜姑娘,发觉对方闭上了眼睛作出熟睡的样子,这才偷偷地抬手去将猫儿拦腰抱回。
谁知小猫儿灵巧地闪避开她的动作,无声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而后一路从这屋角蹿到窗边,在月色下回头看了看她。
乐宁茫然地跟自家小猫对视半晌,才有些心跳加快的想道
芝麻这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吗?
莫非是察觉到了她想跑的心,于是帮助她逃跑?
想到这儿,乐宁仿佛能听见自己耳廓边血液加速流动的声响,未曾想到自家的猫儿竟如此有灵性。
她捏了捏拳头,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跑。
然而念头只犹豫了半晌,她再看了看床边那位睡的颇有些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便在瞬息间决定
跑!
她抬手将自己身上那些多余的衣料出去,发觉自己就连里衣都成了红色,轻轻地捻着衣角,她缓慢地朝着窗口的方向而去,在此过程中,猫儿一直相当有耐心地蹲坐在窗口上,半身披着月色,雪白的皮毛上镀着银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以至乐宁在终于走到窗边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芝麻美如画。
乐宁被自己苦中作乐的心态逗笑了,一面小心翼翼地跟着猫儿爬出了窗子,及时蹲下避开了远处查探的家丁视线,一面不着痕迹地活动自己的关节,生怕一会儿翻墙钻洞什么的动作不利索,引来护卫们的注意。
芝麻灵活地穿梭于这府衙中,尽管院子大的超出乐宁的想像,但芝麻偶尔出去引开旁人视线、或是扰乱护卫巡逻的注意力时,都显得格外熟练。
每次芝麻钻回来,对她无声张嘴时,都像是在告诉她
跟上。
乐宁越见芝麻这幅机灵的样子越喜欢,谁能想到呢,她逃出这富贵人家最大的帮助竟然是自己养的猫?
一盏茶的功夫后。
乐宁的呼吸声有些不太均匀,她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不知外头还有几出的院落,黑沉沉的眸子里反射着一星天上落下的光,小半边皎白如月的面庞上有着难言的镇定和沉稳。
直到……终于跑出了这家人大到快要没边际的宅子,眼见着前方不远处就是富贵人家用以划分地界的矮墙,乐宁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生的希望。
哪怕是躲在大桥底下避开望安街上的守卫们,吹着冷风过一晚上也好啊,乐宁想,起码那是自由的冷风。
她跟着猫儿的动作越加小心,待走过这漫长的家丁们所居住的地方之后,她缓缓地从唇间吐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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