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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他说见过我
七年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
比如,我能把烟彻底戒了,一口不碰。不是靠意志力,是忙的,也是觉得没意思了。以前抽烟是为了压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想某个人的痒劲儿,现在……忙得脚不沾地,连烦躁的时间都没有。心里那个洞,好像被日复一日的代码丶项目丶会议给填平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再比如,我居然真的考上了C大计算机系,还一路读完了研,现在留在了C市,进了一家不算顶尖但发展不错的科技公司,成了个每天和代码死磕的程序员。朝九晚九?那是理想状态。通宵赶项目进度才是家常便饭。头发倒是还□□地茂密着,就是黑眼圈快成了半永久,靠咖啡续命。
C市的夏天还是那麽热,湿漉漉的闷,像一块湿毛巾糊在脸上。我穿着皱巴巴的T恤大裤衩,人字拖,顶着一头乱毛,坐在公司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咬着快化掉的可爱多,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报错信息运气。刚结束一个通宵的调试,脑子像一团浆糊,急需糖分和冷气救命。
“操……”低骂一句,舔掉快滴到手上的奶油,手机震动起来。是江昊那小子。
“喂?有屁快放,爹忙。”我没好气地接起来。
“商哥!商爸爸!救命啊!”江昊的鬼哭狼嚎从听筒里炸开,“我们公司那破系统又崩了!客户那边等着要数据!运维那帮孙子搞不定!您老行行好,远程支援一下?价格好说!跪求!”
“滚蛋!老子刚通宵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笑骂,心里却有点得意。江昊这小子,大学读了个三流商学院,出来跟他爹倒腾建材,不知怎麽混上了信息化,公司系统三天两头出问题,我成了他的御用“消防员”。
“别啊商哥!亲哥!晚上‘夜焰’!我请!随便喝!再把张明远丶贺让他们叫上!王言那小子昨天也回C市了!”江昊开始利诱。
“夜焰”是C市新开的一家酒吧,贵得离谱,是江昊这种暴发户最爱显摆的地方。我啧了一声:“行吧,地址发我。一个小时後到。先打钱。”
“得嘞!商哥万岁!”江昊屁颠屁颠挂了电话。
看着到账提示,我心情好了点。把最後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得脑仁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嘎嘣响。七年,当初一起翻墙逃课丶在烧烤摊吹瓶的兄弟们,也散落各地,为生活奔波。张明远在老家考了公务员,日子安稳;贺让子承父业,在A市开了家修车行;王言最出乎意料,跑去搞了户外摄影,满世界跑,晒得跟炭似的。也就江昊,还在C市,隔三差五组局,把我们这些“社会闲散人员”聚在一起,胡吃海喝,吹牛打屁,好像青春还没散场。
只有一个人,彻底失去了联系。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谢怀意。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埋得很深的种子,平时想不起来,一旦有点由头,就会悄无声息地冒个尖,扎一下心,不疼,就是有点……空落落的。
高考後,我如愿考到了C市。报道那天,我几乎把C大新生名单翻烂了,没有他的名字。後来托人打听过,说他转学後去了B市,高考成绩很好,但具体去了哪所大学,没人知道。他就像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头两年,不甘心过,也试图找过。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回响。慢慢的,也就接受了。也许他有了新生活,不想再被打扰。也许那段短暂的丶像偷来一样的感情,对他而言,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插曲。重活一世,能改变他的命运,让他好好活着,也许……就已经是最大的圆满了。至于其他的,强求不来。
只是偶尔,在深夜加班结束,一个人走在回出租屋的空荡街道上;或者在某个似曾相识的雨天,闻到空气里湿润的泥土气息时,那个穿着干净校服丶微微低着头丶耳根泛红的清瘦身影,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然後心里会泛起一丝极淡的丶类似遗憾的情绪,很快又被忙碌的生活冲散。
我甩甩头,把这点矫情甩开。成年人的世界,没那麽多时间伤春悲秋。搞钱,活着,偶尔和兄弟喝酒吹牛,才是正经事。
几乎在同一时间,B市。秋意已浓,天空是一种澄澈高远的蓝。
谢怀意裹着米色的薄风衣,走出实验室大楼。他刚结束与导师的讨论,关于他即将负责的一个新项目的数据模型。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衬得他皮肤更白,气质清冷沉静。七年时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和怯懦,多了份书卷气的从容和不易接近的疏离感。只是眉眼间那份天然的安静和偶尔流露的游离感,依旧没变。
“怀意,一起去食堂?”同组的师姐从後面追上来。
“不了,师姐,我回公寓吃点就好,还有些资料要整理。”谢怀意礼貌地笑了笑,声音温和但带着距离。
“好吧,那你别太拼,注意休息。”师姐早已习惯他的独来独往,摆摆手先走了。
谢怀意独自走向校门。他习惯性地避开人流密集的路线,选择绕一段远路,穿过一片相对安静的小树林。阳光透过开始泛黄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脚步不疾不徐,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导师提到的项目合作方,似乎有C市的企业。C市……他睫毛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是一个地名而已,与他无关。
就在他即将走出树林时,脚步猛地顿住。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身形高瘦,坐姿却有些散漫,一条长腿随意伸着,手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只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侧脸线条冷硬,眼神望着远处,没什麽表情。
钟薛楼。
谢怀意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立刻想转身,想躲开,想当作没看见。七年了,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过去産生交集的人和事,尤其是……与那个人相关的人。
但已经晚了。
在他脚步挪动的前一秒,钟薛楼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双眼睛,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没什麽温度,像淬了冰,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谢怀意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风衣口袋。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带着一种久违的丶类似恐慌的情绪。
钟薛楼看着他,脸上没什麽意外的表情,只是极轻地挑了下眉梢,然後,把手里的烟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步伐沉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谢怀意。”钟薛楼在他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带着点惯有的冷感,“巧。”
“……钟薛楼。”谢怀意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发干,“好……好久不见。”
“嗯。”钟薛楼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像是评估,又像是单纯地看着,“在B大读研?”
“是。”谢怀意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你呢?”
“工作。在附近。”钟薛楼言简意赅。他没说具体做什麽,谢怀意也没问。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
谢怀意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钟薛楼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麽?他会问起商君意吗?他该怎麽回答?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滚,让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找个地方坐坐?”出乎意料的,钟薛楼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什麽情绪,“有点渴。”
不是质问,不是寒暄,只是一个简单的提议。却让谢怀意更加不安。他不想去,不想有任何形式的交谈,不想触碰任何与过去有关的话题。但他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绝。钟薛楼就那样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最终,谢怀意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答应下来。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午後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店里没什麽人,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钟薛楼点了杯美式,谢怀意要了杯柠檬水。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依旧凝滞。
钟薛楼看着对面坐立不安丶眼神躲闪的谢怀意,心里没什麽波澜。他当然不是偶然路过。是蒋文杨那家夥,不知道从哪个学术论坛的参会名单里看到了谢怀意的名字和学校,随手发到了那个几乎已经沉寂的“晴海十剑客”群里。江昊那几个傻子还在群里鬼哭狼嚎地@商君意,可惜商君意早就屏蔽了群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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