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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短打壮汉说。
许是这一趟得的银钱特别丰厚,他倒也不介意和黛黎多说两句:“大型楼船皆是能远航的船只,最远能到海间国的白浪津,你若要远行且并非囊中羞涩,我建议你上新一些的船只……喏,就是那艘。”
他抬手指向两层高的楼船,“那艘船的艄公是郡丞之子,家中不缺银钱,来行船载客纯粹是兴趣所在,钟爱在江里当浪里白条,因此相对于旁的艄公他会地道些。”
既然对方打开了话匣子,黛黎趁机问:“我若要南下去杭……钱唐,从白马津出发,走哪条航线能最快抵达?”
杭州的古名是钱唐,她直接说杭州怕是无人能听懂。然而即便如此,二十出头的青年挠了挠头,疑惑道:“钱唐在何地?”
黛黎稍愣,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因交通不便,除了走南闯北营生的行商和一些游客侠士,寻常人极少出远门。
可能到附近几个郡逛逛已是极限,并不会到千里之外的异乡。
年长的壮汉说:“我也不晓得钱唐在何地,不过既是去南方,你可乘船到日月津,此地过去不过半日行程。到了日月津后,你往南行,很快会到太平郡。穿过太平郡继续南下,能看见一个叫朱崖津的渡口,那里承接自北向南的岐水,你可从此地改道南下。”
黛黎在帷帽之下勾起嘴角,对两人福了福身,“多谢。”
*
蒋府,待客阁院。
莫延云这一趟快去快回,不久后带着女婢回来了。
秦邵宗,莫延云,燕三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他们削过旁人脑袋,筑过京观,手里人命不知几何。
女婢哪见过这副三司会审般的场景,往他们面前一站,被三双冰冷似寒刀、看她像看死人的眼睛看着,险些要吓晕过去。
根本无需威逼利诱,秦邵宗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女婢哆哆嗦嗦将黛黎遗失了传,再借云蓉之手补办,还一连办了两块传的事交代了。
秦邵宗早已停下转玉扳指的动作,而随着问话深入,玉扳指面上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莫延云忍不住抹了把脸。
瞒天过海啊!
乖乖,这黛夫人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就是玲珑过头了。
两块传,看来黛夫人已出城的几率极大。不,不是极大,是她一定出去了!否则继续留在城中只有被捕的份儿。
这边刚问完女婢,那边胡豹来报,说是查到黛黎的一些踪迹。
胡豹:“君侯,我们去了除南市以外的几个大市,走访了黛夫人这几日去过的首饰店、书坊、布庄绸庄、食肆和茶馆,以及传舍等地。其中明月居和幽兰院的掌柜都表示,黛夫人曾在他们传舍寄存过、也取出过包裹,只是时间略有不同。”
莫延云惊愕:“寄存包裹是何时之事?谁给她寄存的?”
胡豹继续道:“明月居的掌柜说包裹是前日申时末寄存于店内,今日申正一刻取出。幽兰院的掌柜则说包裹于昨日申时末寄存,今日申正取出。至于寄存者……”
正前方的冷冽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哪怕心知不是朝他来,胡豹一张国字脸也隐约泛白,“两家传舍的掌柜都说寄存包裹的女郎头戴帷帽,瞧不清相貌,不过观其服饰甚是平庸,多半是奴婢。”
莫延云脱口而出,“她竟还有帮手?难道是城西旧居那些个藏起来的奴仆?”
“你那五十多两的大脑袋就只记得城西旧居?还是说除了城西旧居,旁的都是枯枝杂草?”秦邵宗懒得看他。
莫延云噎住,讷讷不敢应声。
“她若有帮手,无需等到今日。”燕三回忆着黛黎的日程:“在今日之前,黛夫人已一连出府三日,每日皆是走街串巷,这瞧着很像为今日做准备。如若她有帮手,何至于足足折腾三日呢?”
秦邵宗转头看向窗牗,透过雕花木窗能看见此时天幕只余一层微不可见的霞光。金乌已西下,黄昏将尽,夜幕即将降临。
从得知黛黎失踪的云蓉回府传讯,到兵卒外出搜索带回传舍等消息,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城门于申时末、酉时初关闭。而这个时间点城门早关了。
秦邵宗沉思片刻,随后吩咐胡豹,“胡豹你带一队人马,捎上她先前那两个贴身女婢走一遭,让她们指认近几日她接触过的、所有绸庄布庄的女婢,并盘问这批人昨日和前日的申时末身在何处。那些说不出个所以然的,通通送到那两个掌柜面前,让他们挨个辨认。”
胡豹拱手领命。
莫延云低声道:“君侯,南康郡东邻郁林,南接笞州,西有古汉,北毗天吴。这附近的城郡说多不多,但要说少也不算少。倘若她真出了城,可去的地方多的是,那真是天高任鸟飞,要不……算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又低了几个度,和蚊虫嗡嗡叫没什区别。
“天高任鸟飞?呵,我倒要看看她能飞何处去?”秦邵宗眼中浓云翻滚。
“咯滋”的一声轻响,秦邵宗那枚玉扳指彻底碎成一片片,男人松开手,碎玉纷纷扬扬地落下。
莫延云嘘声,不敢接这话。
秦邵宗:“若你们是她,出城后会如何走?”
“去西边的古汉郡吧。她先前说她旧居在城西,我总觉得这话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的真实,她可能往西边去了……”莫延云嘟囔。
秦邵宗轻啧了声,“就你这脑子,回回被女郎骗光银钱倒也不冤枉,该的。”
莫延云敢怒不敢言。
燕三认真道:“白马津。如若黛夫人真出了城,属下猜她会往城东走,去白马津。君侯麾下兵强马壮,膘肥体壮的骏马多不可数,她出行多半乘坐驴车,而驴车的脚程远不及马匹,更罔论是没拉车的骏马。她离开之事最迟在一个半时辰后彻底暴露,倘若选择行陆路,被追上不过迟早之事,且她一女郎漏夜赶路并不安全。然,水路就不一样了。”
水路行舟,舟有主。
船主收了旅客的船费,为了安稳也好,为保自己的招牌也罢,都得在一定程度上护旅客的周全。
莫延云转头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间船早开了,且白马津往东有好几个渡口,我们也不知晓她会在哪个渡口下。”
秦邵宗思索片刻,“蒋府的女婢贴身伺候她,这几日唯一离开的唯有她在绸庄布庄试衣时,想来是那时让她钻了空子。而那等贵妇千金的换衣之地,绝不可能出现男性.佣工,只要寻到那个女婢,顺藤摸瓜,便可知她是如何出城,坐谁的车驾出城,到白马津后上的哪艘船,以及在路上是否透露过某些信息。”
莫延云恍然大悟。
也是,只要寻到破绽,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往下查,总归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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