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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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第1页）

困兽

就在林恒的手指彻底从她手腕上松开的那个瞬间——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如同压紧的弹簧骤然释放——

莉安动了！

不是犹豫，不是试探，而是将全身积蓄的丶属于“妖”的力量爆发到了极致。她没有被那句“相信”束缚，那只是她求生本能下脱口而出的丶毫无重量的筹码。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个让她恐惧丶让她窒息的人类！

她猛地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身後那看似是墙壁丶实则是她早已用星辉之力感知到的丶一处因潮湿腐朽而变得松动的老旧木板——那隐藏的丶通往更复杂地下管网或相邻建筑的暗门！

“砰！”一声闷响，腐朽的木料应声破裂，碎木屑纷飞。

林恒在她动的那一刹那瞳孔骤缩，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那片刻的顺从，那颤抖的“相信”，全是僞装！是为了换取他这片刻的松懈！一股被愚弄的暴怒和更深的丶即将再次失去的恐慌，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炸开。他闪电般伸手欲再次抓向她——

但，太迟了！

莉安的身影如同鬼魅，已从那破开的洞口钻了进去，瞬间融入後方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阵急促到几乎不似人类的脚步声，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迅速远去。

“莉安！！！”

林恒的低吼在地窖里回荡，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破碎。他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後，撞开残破的木板，追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通道狭窄丶潮湿丶岔路极多，弥漫着更浓重的污秽气味。林恒凭借着顶尖的战斗本能和追踪技巧，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细微的脚步声和空气中残留的丶那一丝独属于她的微弱气息。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在黑暗中追捕猎物的豹。

然而，莉安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和作为“妖”的敏捷，超出了他的预估。在一个堆满废弃酒桶的拐角，脚步声和气息骤然变得紊乱。

林恒猛地冲过拐角——

眼前，是一条短暂的死胡同。地上，散落着一堆……衣物。

正是莉安刚才穿在身上的那身粗布衣裙，像蝉蜕一般，软塌塌地堆在那里，还保持着些许人体的轮廓。而在衣物旁边，那张平凡无奇的人皮，被以一种近乎丢弃的姿态扔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空洞的褐色眼睛望着天花板，在从破损管道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显得诡异而凄凉。

人皮脖颈处的接缝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了空荡荡的内部。

她脱下了“它”。

林恒的脚步生生顿住，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他灰蓝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遗蜕”，仿佛透过它，就能看到那个星辉凝聚的本体。他能想象，莉安是如何决绝地丶毫不留恋地舍弃了这层人类的僞装，甩掉他……如同甩掉一个沉重的负担。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更加纯净丶更加非人的丶如同月光混合着冰屑的凛冽气息——那是她本体留下的最後痕迹。但这气息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散，融入地底污浊的空气里，再也无法追踪。

她消失了。

不是以人类的形态，而是以最本质的丶属于“妖”的姿态，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丶复杂丶非人的领域，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林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追捕的目标已经不存在了——他追的是“莉安”，不是那层皮囊。现在，被弃如敝履的皮囊软踏踏地落在地上，而真正的她，已经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丶无法捕捉的方式，遁走了。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堆柔软的丶尚带一丝馀温的衣物，以及旁边那冰冷丶失去了所有生机的人皮。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巨大的虚无感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逼她……逼她到了这个地步。逼她连这身好不容易寻来的“衣服”都舍弃了，逼她以最赤裸的丶非人的形态逃离。

他找到了她，却又一次，以更彻底的方式，失去了她。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一缕……星辉。

地下通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堆被遗弃的丶象征着一段短暂平静新生的皮囊与衣物，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追逐的结局。

他输了。

输给了她的决绝，也输给了他自己那无法正确传达的丶笨拙而暴烈的执念。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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