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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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台上英雄台下戏（第1页）

沈楠犹自对李尔福刚才那番话犯嘀咕，温徇财那边就叫明丞落座，沈楠也跟着坐了过去。

李尔福去了楼下，让小舅子冷俦和妻子冷伶搭戏去准备唱《清忠谱》的扮相。

冷俦一边准备一边嘀咕道：“这部戏讲的是明末忠臣清官和江湖义士被阉党谋害的故事，温爷点这出戏干嘛？”

“要你唱戏就唱戏，别嘀咕有的没的。”冷伶拍了一下弟弟冷俦的脑袋，转头看着丈夫李尔福面露愁色，她也不禁心怀忧虑。

二楼甲字二号包间里，其他人交杯换盏。因为都知道明丞从小体弱多病，看在温宁音面子上，都没人敢灌他酒，所以明丞身边才落了个清净。

“我最近听到点儿风声，竹机关的沈长官拜访过明老师？”温徇财漫不经心地问。

他的眼睛直瞅着一楼戏台上的冷俦扮成净角【颜佩韦】唱着戏词：

【心儿里满堆着祸胎，百忙里难保得和谐……】

这词唱的让沈楠心中一跳，他装作不着调地喝着酒听着戏，耳朵只往明丞这边打探，心里却琢磨着温开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听明丞和沈桉做什么？

明丞含糊地说：“是见过几次面儿。”

“明老师答应了？”温徇财问。

明丞瞥向明卿和温宁音正和温家的几个子侄辈聊天，没注意到他这边儿的动静才敢作答道：

“故友之请，不敢推辞。”

“你们明家几代人就像戏词里唱的【周顺昌】，铁骨铮铮，文人傲骨，不肯攀炎附势的，您干嘛非来搅和这档子事儿呢？”温徇财语调慢悠悠的，令人听不出喜怒。

“北海说，我留洋多年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总是在大学里教书也是屈才了，若是到了经济部就有了施展才华的地儿，我心里也是想去的。”明丞垂眸抿唇。

“呵呵，也难为沈长官能说的动你了。”温徇财说，“记得当年你和沈楠那小子在监狱里那个劲儿哟，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把皇帝拉下马那架势哪儿去了？”

【侠肠一片知何向？热血淋漓恨满腔，一时卤莽，博得个义风千古人钦仰。】

冷俦在戏台上那么唱着，明丞在戏台下这么说着：

“当时年轻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无限心中不平事，肯教分付与东风。】

“弼甫呀，你如今说话怎么有些像你家老爷子的朽气了，可不像是当年那个宁死不屈的明老师能说得口的。”温徇财那双老眼闪过一抹精光，语气依旧淡淡的，“这话说的我听着不顺耳，你说的也是违心。”

沈楠在旁边惊得一身冷汗来，温徇财是在试探明丞的心思！

他这是想干什么？

是他自己想问的？

还是日伪特务处的人托他来问的？

又或者是竹机关的沈桉派他来对明丞进行身份甄别的？

是在怀疑明丞的居心吗？

还是明丞在身份伪装上出了岔子？

几种可能性在沈楠心里转了一圈，脸色有些阴森。

明丞倒是面色如故，坦然自若地面对温徇财打量的目光，回答道：“以前我家老爷子就说我年轻气盛，早晚得出大岔子。果不其然，进局子的时候三十多来号人，出局子的时候只剩我自个儿了。”

【血淋淋餐刀赴法场，草萋萋义骨埋荒壤。】

戏台上唱的是铁骨铮铮的烈士，戏台下装的是苟且偷生的懦夫。

“每晚做梦都是一片红惨惨的血，鬼哭狼嚎的，吓得我睡觉都不敢关灯。”明丞适时地皱起眉头，“我真的吓怕了，想安稳度日不成么？”

“哎呀，那些人的确死的惨呀，看得我当年都是心惊胆战的，那人手段连我这个老油条心里都犯怵。”温徇财话锋突转，“我自问不是个正人君子，也犯不着做个奸佞小人。扪心自问，我还是欣赏那些人的，可惜都成了这部戏里的【周顺昌】【颜佩韦】，都是有血性的人呐！”

【人生自古谁无死？路上行人口似碑。】

“杀身成仁的都是英雄，苟且偷生的就不必说了。”明丞目光透过眼镜瞧着戏台上唱戏的冷俦，看似在说戏，其实是在说自己。

这让沈楠心头倏地一跳，想起他当年骂明丞的话，感觉就像在明丞心头捅刀子。沈楠不由得觉得心虚。

“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活着。”温徇财话锋一转，“你们明家人呐，从你爷爷那辈起就是个书生，混不了政场的。你大哥虽然是个商人，骨子里还是透着文酸气，要不是有沈楠那小子拉着他做生意，再有你嫂子操持家馈，你明家撑不了那么久的。”

这说的像是一位年老的长辈训教晚辈苦心之言，让沈楠有些摸不着头脑，温徇财难道并非是在试探明丞。

“我不在家的这些年，大哥大嫂都很辛苦，我明白。”明丞瑞凤眼中流露出真心的愧疚感。

当年他入狱，温宁音和明卿没少为他四处奔波，甚至差点散尽家财。

明丞一出狱就走人了，但家里的债务和奉养父亲的责任都落在了明卿和温宁音的头上，他对兄嫂心怀惭愧。

“而你明弼甫也是个学者心性，适合做学问，不适合混官场，更不适合混四九城现在的官场。”温徇财语气有些强硬地说，“说句难听的，我年纪大了心也软，我不想看到你没栽在十年前那间牢房里，反而淹死在了这儿！也不想看到我的小外甥小钧给他叔儿摔孝盆去！”

沈楠听得眉头紧蹙，这句话说的何止是难听，简直是晦气！

但见温徇财眼底的担忧不像是假的，沈楠不禁在桌下扯了扯明丞的手腕，用眼色询问——温徇财到底是什么路数？

明丞反而拍了拍沈楠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

“我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我去经济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现在想退也来不及了。”明丞面露歉意地说。

温徇财看着明丞淡然自若的神色，又见沈楠跟沈桉长得如出一辙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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