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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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应许的月光与指畔的灯火（第2页）

陈武桢咽下口中的食物，答道：“我在齐阳建工，做项目方面的。”

话音刚落，他左手边的女孩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更浓的兴致，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哦？你也是齐阳建工的？那个单位挺不错的呀，听说效益和福利都很好。”

陈武桢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异样，但并未深想，只当是普通的客套，便谦虚地摆摆手：“还行吧，就是个稳定工作，混口饭吃。”他注意到女孩在听到“齐阳建工”时，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更加热络。陈武桢和女孩作为邻座，交流也自然多了起来。聊到各自部门的情况和公司的一些趣闻时，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明显探寻意味的语气，突然问道：

“那个……冒昧问一下，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叫陈武桢的？你认识他吗？”

“哐当！”陈武桢感觉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心脏猛地一缩，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他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稳。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女孩——她正睁着那双透过镜片显得格外认真的眼睛，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望着他。

是她！田晓柔！这个名字像闪电一样劈中了他。这个和他聊了许久、声音温柔、让他偶尔想入非非的女孩，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坐在了他身边，还当着她的面打听“陈武桢”！

巨大的尴尬、慌乱和一种被“现场抓包”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烫，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睑，盯着面前那盘油光亮的红烧肉，不敢与她对视。他大脑飞运转：承认？那刚才所有的闲聊都成了笑话！自己那些敷衍的回复、此刻的伪装，显得多么可笑和卑劣！而且，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温和友善，但确实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侣形象，这种外貌上的落差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语也不自觉地加快：

“陈……陈武桢啊……呃，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我们一个部门的……但、但不太熟，没什么交集，点头之交吧。”他含糊其辞，恨不得立刻有个地缝钻进去。

说完这话，他根本不敢看田晓柔的表情，生怕从她脸上看到失望、怀疑或者任何让他无地自容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在舞台上演砸了戏。周围的谈笑声、杯盘碰撞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他如坐针毡，凳子上像长了钉子，让他浑身不自在。原本可口的菜肴此刻味同嚼蜡。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机械地夹着菜，却食不知味。田晓柔似乎也没有再追问，但他能感觉到身旁的沉默比之前的交谈更令人窒息。

又勉强坐了几分钟，陈武桢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掏出手机，假装看了一眼（屏幕甚至是黑的），然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面带极度歉意地对桌上众人，尤其是对身边的田晓草草点了点头，声音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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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各位，实在抱歉！公司刚来电话，有个急事必须我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你们慢慢吃，吃好喝好！我先走一步！”

他甚至没敢去寻找李哥的身影当面告别，生怕被拉住盘问。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穿过包间，推开那扇厚重的门，逃离了这个让他无比难堪的场所。

冲到酒店门外，初夏午后灼热的阳光扑面而来，晃得他睁不开眼。他大口喘着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宴厅，他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谎言带来的羞愧，有仓皇逃跑的狼狈，有对田晓柔的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荒谬感和无力感。他苦心维持的、用来填补空虚的虚幻聊天，以这样一种极具戏剧性且让他颜面尽失的方式，轰然撞进了现实。

冲出酒店，灼热的阳光和街道上嘈杂的车流人声瞬间将陈武桢包裹，但他感觉到的却是一阵冰冷的虚脱。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快步走着，漫无目的，只想离那个令他无比难堪的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脸颊还在烫，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拷问他的灵魂。

羞耻与狼狈是最初的情绪。他陈武桢，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当众撒谎、然后像个小偷一样灰溜溜逃跑的事情？田晓柔当时会怎么想？她那双透过镜片显得认真而坦诚的眼睛，在听到他那句“不熟，点头之交”时，会不会掠过一丝疑惑和失望？同桌的其他人，事后如果知道真相，会怎么看他？李哥要是知道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种社会性死亡的场面。这种强烈的羞耻感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然而，比羞耻更强烈、更深入骨髓的，是一种深刻的自我厌恶和道德鞭挞。

他坐在路边的花坛沿上，双手插进头里，用力地抓着头皮。“我到底在干什么？”他无声地呐喊。“我成了一个骗子，一个懦夫！”

他的传统观念开始激烈地审判自己：“你这和脚踏两只船有什么区别？”尽管他和田晓柔只是在网络上聊天，甚至连正式约会都没有，尽管他对田晓柔并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但他内心深处无法摆脱这种“不专一”的负罪感。他认为，只要心里装着苏晴，就不应该再和其他女性有任何越普通朋友的、带有暧昧可能的接触。这种接触，哪怕只是文字和声音的交流，在他传统的认知里，也已经是一种对内心情感的“背叛”和“不忠”。

“如果没有苏晴……”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不得不承认，田晓柔是个好姑娘。她真诚、开朗、反应快，声音也好听。在宝宝宴上短暂的接触，他能感觉到她的善良和得体。如果不是先遇到了苏晴，如果不是苏晴的身影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心里，他或许真的会愿意放下所有预设和偏见，认认真真地去了解田晓柔，给彼此一个机会。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外貌也并非绝对。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苏晴占据了他情感世界的大部分版图。一想到苏晴，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渴望、焦虑、甜蜜与苦涩的复杂情感便汹涌而来。她符合他对伴侣几乎所有的外在想象：高挑、气质清冷、名字都带着诗意的“晴”字。他为她花费了无数心思，记录了厚厚一本无法见光的心事日记。这种投入，这种求而不得的执念，本身就构成了一种巨大的沉没成本，让他难以轻易抽身。苏晴就像悬在眼前的一轮皎洁明月，虽然遥远、清冷，却吸引着他所有的仰望和追逐。

而更深处，还藏着一个更模糊、也更禁忌的影子——柳晴雯。那个代表着陈武桢青春时代未完成情结或者某种理想化投影的女孩。但她的存在，如同心底一个上了锁的盒子，里面封存着更原始、更纯粹的情感向往。这个影子的存在，使得他内心的情感空间更加拥挤，也更难以接纳一个“不符合预期”的新人。

“我心里已经够乱了……哪里还装得下别人？”陈武桢痛苦地想道。田晓柔的出现，非但没有缓解他的困境，反而加剧了他的混乱和负罪感。他利用田晓柔的善意和热情，来填补因苏晴而生的空虚，这种行为本身，让他觉得自己卑劣不堪。他既无法全心全意追求苏晴（因为得不到对等回应），也无法坦诚面对田晓柔（因为缺乏心动和内心的“不忠”感），更无法坦然面对自己恪守的传统道德观。

最终，这种种纠结、羞愧、自我厌恶，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眼神重新变得茫然。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局面更加尴尬。但他此刻能做什么呢？去向田晓柔坦白、道歉？那意味着要承认自己的虚伪和懦弱，可能还会伤害到她。继续装作什么都没生？那根刺已经扎下了。

他抬头望了望城市高楼缝隙间那片被污染的、并不清澈的天空，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情感的困境，道德的枷锁，以及对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共同织成了这张让他无处可逃的网。而这一次狼狈的逃跑，不过是这困境中一个格外鲜明和令人难堪的注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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