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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此音沉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第1页）

秦靖涛并没有详细说明影楼小姑娘的具体姓名，他只是将自己所听到的传闻简单地向陈武祯叙述了一遍。这个传闻涉及到一个学习摄影的小姑娘和一群在小镇街道上开店的老男人。

陈武祯在脑海中将这两种人联系在一起，立刻感觉到世道的险恶和人心的叵测。他心中默默祈祷着那个遭受不幸的小女孩不是他的同学，但偏偏他有一个小学同学叫萧晓美，初中毕业后就去了那家影楼学习摄影。

陈武祯无法想象这件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各种可能的情节和细节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仿佛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就是萧晓美一般。

离开了学校，就如同离开了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尽管有些同学还未成年，但他们却不得不独自去面对社会的风风雨雨。

陈武祯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他不禁开始为萧晓美以及那些初中尚未毕业便早早步入社会的同学们感到担忧。他暗自思忖着，这些同学们是否也会遭遇种种困难和挫折呢？

陈武祯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同学们的身影，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开始了各自的人生旅程。邵英去了外地的加油站，成为了一名加油员；祝娜则前往市区的酒店，从事服务员的工作；肖鹏亮进入工厂，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工人；陈清雷跟随家人前往东北，以收破烂为生；岳群芳则南下投奔亲戚，学习做生意。

从此音沉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那些初中毕业就踏入社会额同学们，陈武祯只是听说了一个大概，对他们的生活状况却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适应新的环境，是否能够应对工作中的各种挑战，是否能够在社会的洪流中站稳脚跟。他不禁为他们的未来感到忧虑，担心他们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和挫折。

想到这里，陈武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尽管自己两次中考都落榜而归。但只要自己心里还想继续上学，父母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支撑自己的求学路。

他又想起了柳芹，已经一年多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陈武祯有时候很想再见到柳芹，可心里又不愿意再去面对这个女孩。陈武祯又想起了柳晴雯，她和柳芹都在陈武祯的心里徘徊着，像是天平两端，渐渐地失去平衡。柳芹似乎在慢慢淡化，柳晴雯却越来越有分量，对柳晴雯的期待越来越多。

现实中，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一帆风顺心想事成，有的人历经挫折百转千回，有的人疯狂而轰轰烈烈，有的人纯粹而安安静静。

每个人的青春或许又是一样的，和曾经的同学在夏天分别，和新的同学在秋天相遇，在冬天相处，在春天相知，又在另一个夏天分别，再去赶下一场相逢。

青春之所以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或许就是因为在短暂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相逢和别离，在相逢相处相知里，我们有人种下了纯净的友情，有人埋下了纯粹的爱情，然后在我们以为内心的美好会持续美好的时候，再用一场别离熄灭内心的美好幻想。像刚抓到一手好牌，在窃窃偷喜的时候被告知要推倒重来。

而青春给陈武祯的感觉就是春天太短，夏天太长。短暂的是曾经美好的平凡的相处，漫长的是别离后的等待和留恋。

虽然学校已经尘埃落定，只需静待开学日期的降临即可，但陈武祯却总觉得这段等待的时光宛如漫长的黑夜，永无尽头。他最擅长的还是将自己封闭在家中，仿佛那三间茅草屋是他的避风港，尽管屋内地面的潮气如潮水般不断上涨，屋内的凌乱也依旧如乱麻般毫无头绪。往昔的暑假，陈武祯总是会如候鸟般飞到姨妈家小住一段时间，跟着姨妈家的哥哥如探险家般在山上闯荡，探索那未知的荒野；又如鱼儿般在河里畅游，挑战深水区的清凉；又似侠客般在邻村录像馆观看武侠电影，幻想其中的快意恩仇。

而这两年，陈武祯却如蜗牛般变得不愿出门，也如刺猬般不愿有人来打扰自己，他实在不想带着自己那如沉重包袱般的自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希望有人如好奇的猫般来窥探自己目前的窘迫，哪怕只是无意，哪怕是出于一片好心。然而，现实却常常事与愿违，当陈武祯竭力想将自己藏匿于黑暗的角落时，总会有一束光如利剑般刺破黑暗，照亮他的世界。

记得那是姨哥带着县城一个远方亲戚家的表弟前来看望他，姨哥的初衷本是美好的，他们想着表兄弟之间多接触几次，想带着陈武祯出去散心，驱散心中的烦闷，也让那许久未曾联络的兄弟情谊如久旱逢甘霖般多一些交融。

然而，陈武祯却始终无法释怀，仿佛被内心的牢笼紧紧束缚，无法挣脱。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衣着光鲜地走进自家那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在潮湿的地面上寻到两把破旧的凳子，坐了下来。他们关切地询问着自己的近况，而陈武祯却极不情愿地敷衍着。屋子里凌乱的物品和一眼便能尽收眼底的狭窄空间，犹如他那慌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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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他们每次来访都是如此，或许姨哥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陈武祯却不再像往昔那般平静坦然。他不明白，环境依旧，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敏感多虑。尽管他俩一早就相邀，陈武祯还是没有跟随他们出去。望着他们无奈离去的背影，陈武祯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同时又被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紧紧缠绕。他突然渴望逃离这个给予他一切的地方。陈武祯变得愈自闭，能不出院门便躲在家里，能不进院子就尽量躲在屋里，能不坐在厅堂就躲在隔间的床上躺着。陈武祯虽不想外出，却又按捺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于是他喜欢躲在隔间的床上，佯装熟睡，佯装不在家，聆听着外面的人进进出出，交谈着各种事情，然后又渐渐离去。

直到有一天，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一位妇女领着一个小姑娘，来到陈武祯家里，陈武祯的父亲是小镇银行的代办员，她们是来找父亲帮忙办理存取款或者贷款的事宜，具体细节陈武祯并未听清，在等待的过程中，母亲热情地招呼她们进来坐下，然后沏茶、斟茶，接下来便是轻松愉快的闲聊。在闲聊中，陈武祯逐渐明白，原来是小姑娘即将前往县城上学，她的母亲正在为她筹备学费，故而来到陈武祯家寻求父亲的帮助取款或者贷款。

起初，小女孩也颇为健谈，大人们的聊天，她总能恰到好处地插上几句，尤其是聊到考试和录取学校时，她的语气自信满满，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说到这里，陈武祯心中似乎有了答案，这个小女孩不正是我复读班隔壁班的同学吗？他们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但想必也是相识的。听到她们在外面谈笑风生，陈武祯却不希望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然而，躲在隔间的他，就如同被束缚的困兽，无法左右局面，更不敢贸然出去打招呼，只能继续佯装熟睡，可大脑却如明镜一般，异常清醒，仔细聆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闺女，你也是今年考学的？”母亲满脸好奇地询问人家。

“婶子，是的。”小女孩轻声细语地答道。

“那你考到哪个学校了？”母亲终于切入了这个话题，陈武祯在背地里听着，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干着急。

“婶子，俺考到了县实验中学。”女孩的语气中流露出满满的幸福。

“俺家今年也有一个考学的。”母亲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陈武祯身上，陈武祯却躲在隔间里，心中暗自焦灼，祈祷着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哦，婶子，您家孩子考到哪个学校了？”女孩紧接着问道。

“他考到市里一个学校。”母亲的回答简单明了，或许她也意识到不应该再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她的儿子连续两次都未能考好。而对别人说考到市里的学校，实际上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没有考好，没能被县中学录取。陈武祯听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女孩追问了一句。

“叫陈武祯，正在里屋睡午觉呢。”母亲的回答如同一把利剑，直插陈武祯的心脏，他顿感无地自容，仿佛自己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包括自己的考试失利和家境的贫寒，而这些都是他竭尽全力想要隐藏的。以前，同学们顶多在家门口匆匆路过，如今却连内部的详细情况都被揭露无遗。陈武祯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自卑到了极点，只想找个地方永远地躲藏起来。

女孩在听到陈武祯的名字后，如同被惊扰的湖面一般，只是简单地泛起一丝涟漪，“哦”了一声，便再无半点声响。她的沉默，仿佛是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陈武祯喘不过气来。一直到父亲前来，帮他们办完事情，陈武祯都再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陈武祯突然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复读一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如同那脆弱的肥皂泡一般，瞬间破灭了。

尽管此后，陈武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但他心里对这天的遭遇，却始终如鲠在喉。陈武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又不断地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曾经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他担心那个女同学会将自己所知道的、所见到的，像传播瘟疫一样说给其他同学听，而这些话会不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柳晴雯的耳中呢？她会不会知道呢？她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嫌弃自己呢？而这一切，陈武祯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纠结不已，他无法怨恨父母没有给自己提供更好的环境，他只能怨恨自己，为何不能成为一名家境贫寒却成绩优异的少年。他终究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家境普通、长相普通、成绩也平庸，虽然心中有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实却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残酷真相。

有时候，陈武祯真的不想明白如此之多的道理，要是能回到小时候该有多好啊，那时候内心世界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般纯净，哪会像现在这样，心中如杂草丛生般生出这么多烦恼。

或许，离开才是陈武祯唯一的出路。他开始热切地期盼着开学的日子早日降临。离开这里，去一个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上学，去一个没有太多熟人的地方上学，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抉择。

成长的苦恼或许就在于，我们终于洞悉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却现现实远非我们原本想象的那般美好。其实，一切的变化皆源自我们内心的变化，我们心中有所期望，便期望着这份期望能够开花结果，然而现实却残酷地告诉我们，那份期望最多只能长出稀疏的叶子。我们总是奢望别人会按照自己的预想来看待、去行动、去交往，可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将我们从美梦中惊醒，告诉我们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终于，一场持续数日的雨，犹如一位温柔的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大地，冲淡了夏季的烦躁。陈武祯也情不自禁地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雨丝飘落进院子里，然后汇聚成水流，沿着田边的河沟一路向西流淌，最终流入村西边的水库里。陈武祯小时候最喜欢有雨的夏天，那时候的夏天是如此清凉、欢快，如果还能在小水沟里捉到几条小鱼，那绝对会是幸福无比的一天。

而今雨又来，风景依旧在，人已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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