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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象牙塔与黄土地的碰撞（第1页）

论文初稿完成，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紧接着是更为严苛的修改、润色，以及最终的毕业论文答辩。

伊拉的论文题目最终定为《“伊拉模式”再审视：乡村社区韧性的构建路径与多维比较研究——基于红星、柳林、前进的田野调查》。这个题目既点明了研究对象，也凸显了理论视角和方法创新。

答辩那天，不大的教室坐满了人。除了答辩委员会的几位教授，还有许多闻讯而来的本校师生，甚至还有几位来自省农科院和政策研究室的校外专家。显然，伊拉和她的“伊拉模式”在农大乃至省内相关领域，都已经激起不小的水花。

伊拉穿着洗得白的的确良衬衫，深蓝色长裤，站在那里，身形依旧略显单薄，但眼神澄澈而坚定。她用了二十分钟，清晰地阐述了论文的核心问题、研究方法、主要现和理论贡献。她没有使用太多花哨的学术术语，而是用平实却有力的语言，配以精心制作的图表和田野照片，将红星公社的制度变革、柳林公社的资源巧用、前进大队的社区凝聚，鲜活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因此，本研究认为，‘伊拉模式’的本质，并非一套固定不变的操作规程，而是一种激乡村内生动力的方法论。其核心在于，通过制度创新、技术适配与知识流动的有机结合，重塑乡村社区的‘韧性’，即应对内外冲击、实现自我展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不同情境下会呈现出不同的实现路径，但其根本，在于信任的建立、主体的激活和知识的本土化……”

她的陈述条理清晰，证据扎实，尤其是那些来自田野的第一手资料，包括社员们的原话、具体的工分数据、沼气池运行记录等，构成了强大说服力的基石。

进入提问环节，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那位曾质疑过伊拉研究路径的张明远讲师率先难：“伊拉同学，你的田野工作确实细致。但我注意到，你在论证‘工分制改革’对劳动效率的提升作用时，主要依赖过程描述和社员的主观感受。你如何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比如，那几年天气条件普遍较好，或者上级增加了对红星公社的化肥供应？没有严谨的计量模型，你的因果推断是否过于武断？”

这个问题尖锐而专业，直指伊拉研究方法上的“软肋”。

伊拉早有准备，她平静地回答：“张老师的问题非常到位。我承认，在自然田野环境中，完全排除所有干扰因素进行因果识别是极其困难的。因此，我并没有声称工分改革是效率提升的‘唯一’原因。我的论证策略是‘过程追踪’和‘机制检验’。我通过详细展现改革如何具体改变社员的行为预期（访谈证据）、如何影响劳动投入的监督与测量（账本记录）、以及如何与沼气技术效益的显现形成正向反馈（运行日志与产量数据），来揭示其挥作用的关键‘机制’。同时，我也在论文中专门章节讨论了气候、政策等外部因素的影响，并尝试通过跨案例比较（例如，柳林公社同期气候类似但工分制不同）来提供辅助性证据。我认为，对于理解复杂的社会变迁，揭示内在机制与呈现统计相关性同样重要，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更为根本。”

她的回答，既承认了方法的局限性，又有力地扞卫了自己研究路径的价值，将关注点从“是否唯一原因”引向了“如何挥作用”，展现出了成熟的学术思辨能力。张讲师沉吟片刻，未再追问。

接着，另一位专攻农业技术推广的老教授提问：“伊拉同学，你提到‘知识流动’和‘土专家’的作用。但在现行体制下，农业技术的推广主要依靠国家建立的各级农技站体系。你强调社区内部的非正式知识传递，是否意味着对现有推广体系的否定？这在政策上是否具有可行性？”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更敏感的政策层面。

伊拉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李教授，我并非否定农技站体系的重要作用。实际上，红星公社的技术革新，最初也离不开公社农技员的指导。我的研究现是，最有效的知识流动，往往是正式体系与非正式网络相结合的‘双轨制’。农技站提供前沿的科学知识和标准规范，而社区内部的‘土专家’、‘小能人’则负责将这些知识‘翻译’成本地化的、易于理解和操作的具体实践，并在日常互动中进行扩散和调整。这两者不是替代关系，而是互补关系。理想的推广模式，应该是正式体系主动识别、吸纳和赋能这些社区内部的知识节点，形成上下结合、充满活力的学习网络。我认为，这不仅是可行的，而且是提升技术推广效率和可持续性的关键。”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肯定了现有体系，又指出了优化方向，体现了对现实复杂性的深刻把握。

答辩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问题一个接一个，涉及理论、方法、政策、甚至写作细节。伊拉始终沉着应对，或引证数据，或援引田野观察，或进行理论辨析，展现出了越本科生的学术素养和对农村问题的深切关怀。

最终，答辩委员会经过短暂合议，由主席宣布结果：“经过答辩委员会讨论，一致认为伊拉同学的毕业论文，选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研究方法新颖独到，田野资料丰富扎实，论证逻辑清晰，结论富有启性。论文质量优秀，同意通过答辩，并建议授予学士学位。同时，推荐参评校级优秀毕业论文！”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多来自农村的同学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共鸣，他们从伊拉的研究中，看到了自己家乡的影子，也看到了某种希望。

伊拉深深鞠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不仅是对她四年学业的肯定，更是对她所选择的、连接象牙塔与黄土地这条道路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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