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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怔怔地坐在原地,胸腔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耳边反复回响着燕丹方才的话语——那个遥远未来的人,是如何在泛黄史册的字里行间寻觅他的踪迹,如何为他历经的苦难而心疼不已,甚至将他视作晦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与支撑。
这认知带来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最醇厚的烈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溺毙在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穿透漫长时光的沉重情意里。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燕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般紧密的接触,才能确认这份匪夷所思的眷恋真实不虚。
然而,当最初的激动与狂喜稍稍平复,如同潮水退去后裸露出的礁石,一个更加尖锐,更加令人不安的问题,便冰冷而固执地浮现在嬴政的心头——
如果……如果真如丹所言,自己对他而言如此重要,重要到足以支撑他在那个“浑浑噩噩”的时代坚持下去,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在当下,在自己身边,他却会流露出退缩之意?甚至需要自己用这等……锁链加身的方式,才能勉强将人留住?
难道那些话语,只是安抚自己的虚言?难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给予自己的爱,并不如自己给予他的那般浓烈,那般不可或缺?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毒藤般迅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和恐慌。
他无法忍受这种不对等,无法接受自己视若性命的人,心中却可能存有一丝游移,犹豫再三,忐忑与疑虑终究压倒了短暂的甜蜜。
嬴政微微松开了怀抱,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目光紧紧锁住燕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不安与寻求确认的渴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几乎是将心中所想不加掩饰地吐露出来:
“丹……若真如你所说,寡人于你……意义非凡。那为何……为何你会想要逃避?在雍城那夜,你酒后所言……还有平日里的若即若离……真的……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切吗?”
他问得直白,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狼狈,将内心最脆弱的不安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燕丹听完,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以及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这短暂的沉默,对于嬴政而言,却漫长得如同煎熬。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催促,想要一个确切的,能让他安心的答案。
就在他即将失去耐心之际,燕丹终于抬起了眼帘。
然而,他并未直接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先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阿政,”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你觉得,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患得患失、惶恐不安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人吗?”
嬴政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燕丹总是那般从容、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纵容,何曾见过他流露出类似的不安?
燕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右腕那圈冰冷的金属上。
他伸出左手,指尖轻轻抚过锁链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深思熟虑已久的事实:
“爱情……其实是个很模糊、很抽象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既无法用尺子丈量,也无法用秤砣去称重。说到底,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嬴政,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剖析自我的冷静:“我时常会想,到底什么是爱?穿越之前,我会在故纸堆里好奇你的一切,会隔着漫长时光心疼你的遭遇,这算爱吗?穿越之后,我会怜惜你的孤独,会思念你的身影,会因你的喜悦而开心,因你的烦忧而牵挂,这算爱吗?我想……这应该是的。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心神俱系,是一种很奇妙,也很真实的感觉。”
嬴政专注地听着,心脏因他话语中的情意而微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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