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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琬!”闻致向前一步,因为起身太过匆忙而撞倒了椅子,攥住她的腕子哑声道,“我……”
明琬不喜欢他说不过就禁锢的戏码,皱眉抽出手道,“怎么,闻大人要将我关起来,锁在身边吗?”
闻致望着她,呼吸凌乱,眼眶赤红,俨然已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像是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斗争,他终是张了张薄唇,以极轻且艰涩的嗓音,垂首道:“……我错了。”
明琬身形一顿,面上的警惕还未消散,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五年以前,他在漫长的宫道上,面对文官们的嘲弄和讥讽,依旧扬着高傲的头颅斩钉截铁道:“我没错!”
五年以后,他如同一个残败的斗士低下了头颅,将唇抿得死白,向他此生执念成疾的女子致歉,哑声恳求:“我错了,明琬。你说得对,我有病,心中住了个阴暗的怪物……你再给我些时间,我能控制自己。”
他垂眼盖住眼中的红,睫毛几度颤抖,压抑道:“我……爱你,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来爱你,可为何,每一种都是错的。”
就在昨天晚膳前,小花和丁叔还在同明琬聊闻致的心病。
丁叔道:“夫人,闻大人脾气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并非他生性反复无常,而是他生病了呀!因为对夫人没有安全感,故而犯病,夫人多陪陪他,病就又好些了。”
“是这样?”明琬将信将疑。她一向认为,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的,丁叔说她是闻致的药,未免太抬举她了。
小花支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仰首饮酒道:“我倒知道一个法子,只需一句话,便可治好闻致那患得患失的心病。”
明琬问:“是什么话?”
小花笑嘻嘻道:“闻致不就是担心嫂子会走嘛!所以,嫂子只需站在闻致面前,对他说上一句‘我爱你,一直到现在都爱着你’,两人在一起,什么病都好啦!”
明琬无言,白了小花一眼,而后断然道:“我不要。他不曾说爱我,我凭甚要说爱他?”
哪怕在当年离去之时,闻致红着眼摔倒在地,也不曾说过一个“爱”字来挽留她。
而此刻,在书房中,闻致对她说“我爱你”。
明琬等这句话等了五年,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明琬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书房的,闻致是什么神情,她没敢看。
厢房中灯影明丽,青杏正在整理熨烫齐整的新衣,见到明琬进门来,便笑着道:“小姐,我给你缝了件新衣,是你喜欢的杏粉色!”
明琬晃晃悠悠,失神地走到青杏身后,将头靠在她的肩头,闷闷唤道:“青杏。”
“小姐怎么啦?”青杏忙放下衣裳,转身捧起明琬的脸瞧了瞧,担心道,“是和闻大人吵架了么?”
明琬摇了摇头,失神半晌,方做梦般道:“他说,他爱我。”
青杏颔首,期望下文道:“然后呢?”
“闻致刚才,说了他爱我。”明琬又重复了一遍,咬重了“闻致”二字。
青杏一脸理所当然,眨眼道:“我知道是他呀,有何不对么?”
青杏的反应太过平静,明琬疑惑抬眼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不觉得惊讶?我以为闻致那样的性子,是永远都不懂爱,永远都不会对我说出这三字来的。”
“小姐,你平时那么聪明果断,怎么这事反倒看不透啦?”青杏摆出一副先生的面孔来,细数道,“你看,你和闻大人做了六年夫妻,他都不舍得强迫你圆房,你走后,他憋出心病来,相聚后又精心照着你的喜好安排膳食起居,唯恐你吃得不好住,得不痛快……这不是爱,是什么?”
明琬混混沌沌,哑口无言,只好戳了戳青杏的额头,羞恼道:“你这丫头有了小花,就‘叛变’阵营了?”
“哪有?青杏永远都是向着小姐的,只是小姐不在的这五年,我看得多些罢了。”青杏小声道,“那,小姐听了他这番表白,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呀?”
明琬想了想,终是长叹一声倒在榻上,将脸埋在被子中低低道:“……我不知道,现在心跳好乱,脑子一片空白。”
闻致连着几天都极少现身,偶尔用膳时出现,也对那夜书房之事闭口不提,会沉默着将明琬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一切仿佛如常照旧,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连着半个月的阴雨天,巷中有人披蓑戴笠,挑着担子卖枇杷。
明琬让侍婢买了些回来,炼冰糖川贝枇杷膏。小炉上热气腾腾,明琬不住用木勺搅动砂锅中琥珀色的枇杷膏,正出神间,忽见一片阴影笼罩。
她抬首,看到了闻致颀长挺拔的身姿。
大概是阴雨天腿疼,他皱着眉,撑着案几极其缓慢地跪坐在席上,而后伸手从明琬手中接过木勺,替她搅弄那粘稠剔透的枇杷膏,沉声道:“去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随我赴宴。”
这个要求实在来得太过突然,明琬愣了愣,问道:“赴什么宴?”
闻致慢斯条理搅动药膏,一举一动风雅无比,眉目隐在升腾的热气后,缓慢道:“鄱阳郡公的寿宴,长安权贵皆会携女眷赴宴。”
朝中最忌结党营私,尤其是闻致这般身居高位之人行事更要小心谨慎,至少回归长安这数月明琬从未见闻致参加过谁的寿宴,一般都是接了请帖后命丁管事准备一份寿礼送过去就算礼成……为何今日鄱阳郡公的寿宴,竟会劳他亲自登门祝寿?
虽心有疑惑,但明琬并未多想,应声起身,前去更衣梳洗。
她换了身精致却不张扬的藕粉新衣,挽起长发,配上闻致送的玉簪、耳饰和香囊,大概是常用玫瑰养颜膏和注重养生的缘故,她肌肤仍如少女般幼嫩白皙,稍加打扮别有一股清丽窈窕的气质。
见到她一身盛装上车,车中等候的闻致明显怔了怔,深邃的凤眸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方轻声命令侍从:“走。”
马车驶入永安街,郡公世子亲自出门迎接,明琬拢袖端庄跟在闻致身后半步,与他一起踏上长长铺就的红毯之上。
天气阴沉,门口的石阶颇陡,明琬有些担心闻致的双腿,但他神色如常,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到了郡公府门口时,闻致忽的停了步伐,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他轻而坚决地握住了明琬的手,将明琬的手指攥在掌心,很令人安心的力度。
明琬心蓦地一跳,下意识缩了缩手,没成功。
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袖中的手却是捏了捏闻致的指节,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作甚?”
闻致面色不改,淡然道:“就是要让他们看着。”
满堂宾客自动分列红毯两旁,衣着华贵的公子夫人们陆续朝闻致夫妻拱手行礼,有几个胆大的妇人聚在一起,以扇掩唇,正从扇子后抬起妆画精致的眼来,吃吃笑着打量明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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