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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想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细节,只隐约记得那柔弱的小丫头将他拖上榻,然后他耐不住药效死搂着人家,再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便是明琬“饱受摧残”后困倦至极的睡颜。
一切都好似顺理成章,又荒唐至极。
沈兆笑闹够了,换上正经的神色:“依我看,你也不必如此烦恼。你想啊,如今闻家在长安城中一呼百应,多少人忌惮眼红?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小小年纪有了这般声望,也该避避锋芒了。明家虽不比咱们家境殷实,但好歹清清白白,背后又不涉及世家党派,不正是你需要的么?”
沈兆的意思,闻致很明白。
自他十岁起,每年来闻府说媒之人都快将门槛踏破了,上至公主乡君,下至士族小姐,应有尽有,但宣平侯俱是一一回绝。闻家如今的风头太盛,若再找朝中权贵的女儿联姻,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容易惹得君臣猜忌,正因为如此,他今年十七岁了,亲事始终不曾定下。
明家那位姑娘年纪小了点,身形还未完全长开,的确不如阿姐貌美,但皮肤细腻白皙,五官灵气十足,尤其是眼睛和嘴唇……等等,我是在作甚?
闻致扶额,强行纠正跑偏的思绪,定了定神,故作冷淡道:“她两次都出现得那般巧合,未免太过可疑。何况不过是个医官之女,如何相配?”
他越想越烦闷,索性倏地起身,推门大步冲了出去。
“哎,阿致?”闻雅端着新做的荷花酥过来,见闻致闷着头朝门外疾步而去,疑惑道“夫君,阿致怎么了?脸色好生奇怪。”
“没什么,就是你们闻家喜事将近了而已。”沈兆笑得痞气十足,顺手拿了一块荷花酥送入嘴中,顿时眯起眼赞道,“好吃好吃!夫人的手艺长安第一!”
“慢些吃,瞧你……”闻雅眉目含笑,用帕子仔细拭去沈兆嘴角的碎屑。
……
今日药园学习毕,明琬与姜令仪一同归家,漫无目的地在熙攘的长安街道上走着。
“过两日,姜姐姐就要离开太医署去宫中照顾大皇子了,我真舍不得。”明琬斜挎着小药包,捏着布包的背带叹道,“师兄姐们都比我大上许多,以后我连个说话的体己人都没了。”
姜令仪牵着她的手,温声道:“以后得了空闲,我会常来看琬琬的。明年琬琬也考上女侍医,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啦!”
“那,一言为定!”明琬伸出小指,与姜令仪拉钩盖章。
正笑着,不经意间瞥见前方有两名锦衣武袍的年轻公子迎面而来,很是面熟。
是沈兆和闻致。
明琬下意识停了脚步,闻致显然也看到了她,愣了片刻,而后掉头就走,步履匆忙险些撞倒路边的货郎,如避洪水猛兽。沈兆大概有些尴尬,朝明琬挥挥手当做打招呼,便转身去追闻致了。
“莫名其妙。”明琬嘟囔。
“那个……好像是闻家的小战神?旁边的沈公子是在和你打招呼么?”姜令仪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又想起了自己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望着明琬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抿唇道,“琬琬,你们何时认识的?”
“就见过两次而已,说起来,他还欠我一笔诊金呢!”想起那床折损的新褥子,明琬就心疼无比,那可是从家乡带过来的上等蜀绣被面,于她而言很珍贵的!
而罪魁祸首,堂堂宣平侯世子,常胜将军,坐拥金钱权势无数——竟然为了一两诊金赖皮到拔腿就跑的地步,何其吝啬!
沈兆在第一个巷子口堵住了闻致,拉住他气喘吁吁道:“小致,你跑甚?好歹一夜露水姻缘,这样翻脸不认未免太凉薄了吧?”
“闭嘴!”闻致甩开他,拼命侧过头不让沈兆看到自己的脸。
然而沈兆猴儿似的精明,看到他通红如熟虾的脸色,顿时了然:“嗬,原来是害羞了!”
被戳破了心事的闻致恼羞成怒,扬起拳头道,“信不信我揍你,沈兆!”
“我信,但你揍我也没法改变事实啊!”沈兆摸着下巴,煞有介事道,“上次没仔细看,方才重逢我多留意了一眼,这小姑娘挺长得水灵干净,相由心生,不像是那等满腹心计的女子,何况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事情既已发生,总要解决的,要不……你和她好好谈谈?”
“有何好谈的?”声音低了些许,明显动摇了。
“谈的可多了!譬如那晚的细节啊,还有未来的打算啊,听听她的想法嘛!”说罢,沈兆抓住闻致的腕子,凭借着蛮力将他拖出了巷子。
“等等……沈兆!你要做什么?”
“别磨磨唧唧了,趁着人还未走远,敞开了谈清楚吧!说到底,到底是你亏欠她多些,爷们儿点解决!”
闻致虽然身手极佳,但沈兆亦不落下风,且顾及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不少人侧目,闻致不敢挣扎得太过明显,半推半就地被拽到了街边的脂粉铺子上。
姜令仪的客舍就在前方拐角,还要忙着入宫的交接事宜,已先行离开。
明琬独自闲逛,正在研究铺子上一只做工考究的胭脂漆盒,忽见身边阴影笼罩,沈兆拽着闻致朝明琬打了个招呼:“好巧啊,小大夫!上次的事还未好生谢谢你呢!”
他身后,闻致侧首垂眸,抿紧唇,一副要上刑场的僵硬模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琬狐疑,捧着漆盒退了一步,保持警戒的距离。
沈兆将身后的闻致推了出来,抱着长剑惫赖笑道:“人我押过来了,小大夫定要好好审问他!”
“审问什么?等……”话未说完,沈兆顶着闻致要杀人的目光,笑着逃开了,一边跑还不忘回过头来使眼色。
长安街川流不息,但横亘在心事各异的两人间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春日的风并不刺骨,闻致却“冻”红了耳尖,垂眸望向地面虚无的一个点,像是一座冷硬挺拔的石雕。就在明琬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薄唇轻启,吐出几个清冷喑哑的字眼:“你到底……买不买?”
明琬看了眼手中的胭脂漆盒,瞬间觉得索然无味,将其搁回摊位上:“不买了。”
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倏地回过头来。闻致正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未料她猝然回首,又匆忙调开视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清高模样。
明琬转身,朝他摊开一只手。
闻致皱起好看英气的眉:“什么?”
“银子,你欠我的。”见闻致怔愣,明琬耐着性子提醒,“那晚你来我家中疗伤,我辛苦了一晚,总不能白忙活吧?还有那床褥子,你不会不认账吧?”
她一提“褥子”,闻致就像是被戳到短处似的,耳尖上的血色渐渐褪干净,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目光也重新冷凝了起来。
他盯着明琬,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要用钱解决?”
闻致言辞中的轻蔑刺痛了明琬的自尊心。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最要强的时候,她登时拧起眉,仰首反问:“我救了你,为何不能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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