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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琬只是将青伞还给了他,道:“昨日,你的伞忘带走了。”
闻致眼睛黯了黯,沉默了一会儿,方伸出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来,接过伞道:“你冒雪而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还有这个,你趁热喝了吧。喝完就回去,别总是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明琬将鸡汤从车窗处递进,通透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沉静。
闻致皱起了眉头,森幽的凤眸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他道:“明琬,你曾经不是这样的。”
在很久以前,明琬看着他时眼睛里是有光的,温暖而张扬,全然不似此时这般……冷静得令人心中闷得慌。
明琬将温热的瓦罐递到闻致手中,温声道:“你自己都说了,那是‘曾经’。”
闻致眸中风云变幻,几乎执拗成魔,问她:“要怎样你才肯回来?”
他现在的神情太像五年前了。明琬不愿直视,转身道:“没有谁会一直停在原处的,闻致。”
风吹得提灯晃晃荡荡,身后,闻致的呼吸似乎在发抖,沉声压抑道:“明琬,我站起来了,一步一步走到了你面前,为何你还不肯回头?”
诘问般的话语,令明琬身形一顿,回忆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挥之不去。
明知道这话可能会激怒闻致,但明琬还是诚实地说出了口,轻轻道:“大概是从不回头的感觉,真的很恣意畅快。”
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不用回头看,明琬也知道此刻的闻致该是怎样阴沉可怖的神情。
昨天,章似白还在问她,闻致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才让她一逃五年?
她说,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这话是真的。他只是在腿疾久久没有起色,最焦躁暴戾的那段时日里,会冷声让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滚出去,包括背着药箱进门的明琬;
他只是在最忙碌的时候,会将一腔热忱的她视作空气;他只是在和李成意在书房谈论起明琬时,很是漠然地说:“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太后送过来的,就暂且养在身边当个消遣。若放在从前,我是最厌她这种自恃热情,实则投机取巧之人。”
这是明琬埋在心中没有说出口的秘密,闻致以为她不知道,以为她说要回蜀川去只是在一时兴起的矫情……如果可以,她情愿那天没有阴差阳错地路过书房,情愿没有听到闻致这番能使她心脏冻结炸裂的真心话。
她记得当年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还在拐角处撞到了小花。大概是真的同情她,又或许是看在青杏的份上,自那以后,小花一直试图安慰她。
闻致从未做过什么一招致命的错事,他只是用钝刀慢慢割着,用冰水一点点泼下,直至心灰意冷,再添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初离开长安时,明琬既是要寻求一个喘息之机,亦是想激起闻致站起的决心,所以才定了三年的期限。可等到三年已过,她在苏杭小有名气,闻致也逆风而起,她却没有勇气再回到长安……
明琬不想再追究谁错谁对,对错谁都有。她只是忽然想明白了:若是回去只是重新套上枷锁,重复过往的生活与痛苦,又为何非回去不可呢?
明琬不知道这晚,闻致在马车中等了多久。
她只知道第二天早起之时,竹径的雪地上有一块干净的空地,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延伸至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自那以后,闻致有好几天都没出现。
明琬想着,他的耐心也差不多到了尽头,身为一朝首辅,自是没有太多时间留在杭州同她拉扯。而今日,明琬在万仁堂坐完最后一天诊,便要结算工钱搬去新的住处。
南方湿冷,雪化时更是寒气透骨,这种糟糕的天气出门之人少之又少。
明琬正对着一尊铜人教药生们认穴针灸,便见门帘被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站在一旁小声唤道:“嫂子!”
明琬抬头,还是有些不适应小花没戴面具的样子。
他的身形和嗓音都和五年前没有太大区别,依旧少年气十足,露出的脸庞精致却不显得女气,猫儿眼干净伶俐,但左眉处的一道小疤又给他添了几分少年痞气。明琬从未想过他没戴面具的脸是这般讨喜,难怪当初会让青杏一眼就红了脸。
今天是小花一个人前来,明琬在他身后望了几眼,没看到闻致,倒松了口气。
“面具呢?”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小花。
“那个,杏儿说丑,便不戴了。”说罢,小花换了严肃的脸庞,有些焦急道,“嫂子,你快随我去客舍一趟吧,闻致病得不行了!”
去客舍的路上,明琬一直在想,前几日闻致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病得不行了?
闻致并未住官驿,而是住在对街的客舍,明琬上了客舍三楼才发现,临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她坐诊的万仁堂。
趁着明琬怔愣的间隙,小花敲了敲房门,唤道:“大人!”
屋中传来闻致低哑淡漠的嗓音:“进。”
还能说话,看来并非病入膏肓。等到明琬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大概被骗了时,小花已推开门,将她拉进去后,又飞速地关上了门。
闻致正坐在窗边写着什么,抬眼看到明琬,明显一怔,眼中的复杂与诧异不像是作假。
大概是小花自作主张,将她哄来此处。
明琬背着药箱,既生气又尴尬,在闻致开口前抢声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既然闻大人并无抱恙之处,我便走了……”
“等等,明琬!”闻致急切地起身,带动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明琬刚触到门扇,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跪地声,听在耳中,蓦地揪疼。
她下意识回首,只见闻致无力地跪倒在地,一手扶着椅凳,绷着脸微微发颤,试图站起。
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
明琬顾不得许多,忙搁下药箱去搀扶他,蹙眉道:“你怎么了?”
闻致垂着眼,冷白的俊脸微微发红,抬手示意明琬不要靠近,咬牙急促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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