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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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隔离区初现（第1页）

巡按医队的车马，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气氛中，终于抵达了云州地界。还未进城，空气中已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草药、石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官道两旁，昔日繁华的村镇如今死寂一片，田间不见农人，偶有乌鸦嘶哑的啼叫划破天际，更添几分凄凉。

城门口设下了森严的关卡，兵卒以布蒙面，眼神警惕而疲惫。查验过公文，车队得以入城。城内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街道冷清，商铺紧闭，家家户户门窗紧掩，只有零星几个用布巾严实捂住口鼻的衙役在洒扫、搬运着什么。不时有凄厉的哭嚎从深巷中传出，随即又被一种压抑的寂静吞没。

云州知府早已在临时设于城隍庙的疫病防控衙署等候。他面色焦黄，眼窝深陷，见到刘院判等人，如见救星，声音沙哑地禀报疫情：“……自月前现例，至今已蔓延全城及周边三县。病急骤，高热、痘疹遍体，呕泻不止，孩童老者……十不存一。下官已按旧例，设‘避疫所’集中病患，焚化秽物，然……收效甚微，死者日增，民心思变啊！”

刘院判神色凝重，立刻下令：“孙副使，你带钱医士等人，随知府大人去避疫所查看病情，拟定初步方略。林医官，你随本官巡视城防布置，检视水源、秽物处理情况。”

这道分工，看似寻常，实则将林婉清与孙医正等人暂时分开，也给了她独立观察、施展所长的空间。林婉清心知这是刘院判的照拂，也是考验，立刻领命。

所谓的“避疫所”，设在城郊一座废弃的义庄，远远便能闻到浓烈的恶臭和焚烧东西的气味。林婉清跟随刘院判，在知府的陪同下，巡查城内水井、沟渠。她现百姓饮水多取用露天河水或浅井，污物处理更是混乱，加之天气炎热，蚊蝇滋生，简直是疫病的温床。

她立刻向刘院判建议：“大人，眼下要之务，并非急于用药，而是严控源头。需立即下令，全城百姓必须饮用沸水，深挖新井，保护水源；划定区域，集中焚烧处理病患污物及死者遗物；全城洒扫，以石灰、艾草烟熏之法消杀蚊蝇鼠蚁。此乃阻遏传播之根本。”

刘院判虽觉此法繁琐，但见林婉清言之凿凿，且符合医理，便点头应允，命知府即刻安排。然而，命令下达，执行起来却阻力重重。百姓恐慌，衙役畏难，推进缓慢。

傍晚，孙医正一行人从避疫所回来，个个面色白，心有余悸。钱医士更是远远避开林婉清，仿佛她身上也带着病气。

孙医正向刘院判汇报，语气沉重：“病情凶险，确是‘痘疹’无疑。病患密集，秽气盈天，许多已现败血症象。下官等拟以《瘟疫论》为基，用大剂清瘟败毒饮加减，重用人参、犀角吊命，然……药材匮乏，且病势太猛，恐难力挽狂澜。”他提出的仍是太医院传统的思路，以用药为主，但对于如何控制疫情蔓延，如何护理病患，如何保护医者，却提及甚少。

刘院判眉头紧锁，看向林婉清：“林医官，你巡视半日，有何见解？”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新法”将面临第一次正式挑战。她上前一步，清晰说道：“刘大人，孙大人。下官以为，当务之急，需立即改革‘避疫所’！”

“改革？”孙医正挑眉，语带讥讽，“如何改革？莫非林医官有起死回生仙术，能令秽地变洞天？”

林婉清不理会他的嘲讽，冷静陈述：“下官观避疫所内，病患杂处，轻重不分，医者药工穿梭其间，无任何防护，此乃大忌！疫气交叉感染，便是无病之人入内，亦难幸免；医者不断折损，何人治病？”

她的话戳中了痛点，几位刚从避疫所回来的医官脸上都露出后怕之色。

“那依你之见？”刘院判追问。

“下官建议，立即将避疫所分区管理！”林婉清目光坚定，“划分‘重症区’、‘轻症区’、‘疑似观察区’、‘康复区’，各区人员严禁流动。医者药工分班次，进入病区需穿戴特制罩衫、面罩（她展示了自己带来的简易口罩样本），出来后需以烈酒净手，更衣沐浴。病患污物专人专桶处理，即时焚烧深埋。病亡者遗体，亦需由专人严格消毒后火化。”

她顿了顿，拿出自己编写的防疫条陈：“此外，需立即张贴告示，晓谕百姓：凡有热、出疹者，即刻上报，送入观察区；邻里相互监督，但不得歧视病家；放避秽香囊，教授百姓以盐水漱口、艾叶熏屋等简易防疫法。”

这一套结合了隔离、防护、消杀、宣教的现代防疫理念，在此刻听来，简直是石破天惊！堂内一片寂静，所有太医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婉清。

“荒谬！”孙医正率先难，“将病患像牲畜般分栏圈禁？让医者如临大敌般包裹自身？此乃扰民之举，更失仁心！何况，所需布帛、酒醋何其多？府库空虚，如何支应？”

钱医士也阴阳怪气道：“林医官此法，倒像是军中对付虏疮（战俘营瘟疫）的法子，用在百姓身上，恐失朝廷抚恤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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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疑，林婉清毫无惧色，朗声道：“孙大人，仁心在于救人！若因防护不当，致使医者尽殁，疫情扩散，那才是最大的不仁！至于物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可动员轻症康复者协助护理，可募捐富户布匹，可集中熬制简易消毒药水。此法或显严苛，却是阻断疫情、保存有生力量之唯一途径！下官愿立军令状，若此法无效，甘受责罚！”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决心。刘院判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又看了看面露怯色的其他医官，再想到日益严峻的疫情和知府的哀告，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罢了！”刘院判一拍桌案，“非常之时，当用新法！就依林医官所言，即刻改革避疫所！所需物资，本官与知府设法筹措！林婉清，本官命你全权负责避疫所分区改建与防疫条陈落实之事，一应人手，听你调派！孙副使，你负责统筹药方与重症救治。若有阻挠懈怠者，严惩不贷！”

“下官遵命！”林婉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领命。她知道，这第一步，她算是勉强踏出去了。

孙医正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正使的决定，只得咬牙应下。钱医士眼中则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

是夜，城隍庙署衙灯火通明。林婉清不顾疲惫，连夜绘制分区图纸，安排人手准备石灰、布匹、烧酒。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明天进入避疫所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而暗处的敌人，也绝不会让她顺利实施新政。她抚摸着袖中顾长渊给的令牌，眼神愈坚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为这满城的生灵，搏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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