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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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风雨欲来静观其变（第1页）

那面映照着三族流血冲突的水镜，最终还是在女娲那噙满了泪水、几乎要破碎的目光中，被钟离挥手散去了。

然而，景象虽散，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却仿佛已经渗透了尘歌壶的世界壁垒，在伏羲与女娲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触目惊心的烙印。

往日里那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女娲乐园”，在这一刻显得是那般的寂静。女娲不再去摆弄她那些心爱的泥塑，伏羲也无心再去推演什么阵法音律。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座能看到外界天穹变化的凉亭里，看着那片已经彻底化为暗红色的西方天幕，久久不语。

他们的心乱了。那份属于先天神圣的、不染尘埃的纯粹，在第一次窥见了洪荒那残酷的、鲜血淋漓的“大势”之后，被无情地击碎了。

“叔父……”许久，还是女娲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清脆，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迷茫，“我们……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得是那般的无力。她看着钟离，那双曾经只装着星辰与好奇的眼眸之中，出现了一丝祈求的情绪。她希望，希望这位无所不能的、带给了他们温暖与启迪的长辈，能像之前一样，挥一挥手便将外界那所有的纷争与杀戮，都如那阵突如其来的山风一般，轻轻抚平。

然而，这一次，钟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双洞悉世事的金色眼眸，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迎上了女娲那充满了期盼的目光。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句回答，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不近人情。它就像是一块最坚硬的玄冰，瞬间便将女娲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之火封印起来！

“为什么？！”她忍不住站起身来，用一种近乎质问的语气，大声地反问道，“叔父您……您不是那么厉害吗？！您连周山的山风都能轻易挡住，您能创造出这么美好的世界……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难道，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气运’，把整个洪荒都变成一片血海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那洁白如玉的脸颊滑落下来。一旁的伏羲，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紧紧攥起的拳头，以及那同样充满了不解与不甘的眼神，早已表明了他的立场。

钟离静静地看着他们，任由女娲那充满了悲愤的质问，在小小的凉亭中回荡。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的平静，平静得就像是这不周山本身，在默默地注视着山脚下，那些生死轮回、世代更迭的蝼蚁。

直到女娲的哭声，渐渐地化为了低低的抽泣，他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漠然。

“女娲，伏羲，你们要记住。在这方天地里，有两样东西，是任谁都无法轻易逆转的。一是‘天道大势’，二是‘众生人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那片被魔气染红的西方天幕，在他的指尖，仿佛都变得触手可及。

“道魔之争，三族血战，此乃开天辟地之后，这方世界自我‘净化’与‘梳理’的必然过程，是为‘量劫’亦是‘天道大势’。它的目的，便是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淘汰掉那些不适应这方天地的‘旧秩序’，从而为‘新秩序’的诞生腾出空间。这股大势，如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天河之水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任何试图以一己之力，去阻挡这股洪流的生灵，都只会被碾得粉身碎骨，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

随后，他的手指，又轻轻地点向了自己的胸口。

“而比天道大势更难逆转的，是人心。”他看着伏羲与女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祖龙的霸道，元凤的骄傲，始麒麟的仁德，以及罗睺的毁灭欲……这些，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根植于神魂最深处的‘道’，是他们的本心。你今日，可以凭绝强的实力，强行按住他们的头，逼他们签订和平的契约。但只要那份争夺主角之位的野心不死，只要那份对自身之道无比自信的执念不灭，那么明日，他们便会用更隐秘、更残酷的方式，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强行干预，非但不能救世，反而会让你自己，被这无边的因果与业力所纠缠，最终深陷泥潭，成为这量劫之中又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一个推动悲剧生的帮凶。”

钟离的话，很轻，却又很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情的铁锤，狠狠地敲打在伏羲与女娲那尚且稚嫩的心之上，将他们所有天真的幻想都敲得粉碎！

他们……明白了。他们终于明白了，钟离叔父眼中，那份看似冷漠的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深刻的、洞悉了万物运转规律的的智慧。

是啊，他们能做什么呢？去劝说祖龙放弃他的霸业？还是去告诉元凤，她的骄傲毫无意义？亦或是去跟那毁灭的化身罗睺，去讲和平与创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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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不仅仅是在与三族为敌，更是在与他们的“大道”为敌！与整个正在自我演化的“天道”为敌！

女娲的哭声，渐渐地停了。她默默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那双红肿的眼眸之中，虽然依旧充满了悲伤，却也多了一丝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清醒。她看了一眼身旁，那座由她亲手搭建的、充满了童趣与美好的“娲皇宫”，又看了看凉亭之外，那片风云变幻、杀机四伏的血色天空。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如同天堑般、难以逾越的鸿沟。伏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对着钟离，再次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这一次，他拜的，不仅仅是救命与点拨之恩，更是拜服于这份让他望尘莫及的、洞悉世事的大智慧。

“叔父教诲，伏羲受教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看世界的眼光将彻底不同。

钟离看着这对终于从象牙塔中走出的兄妹，眼中终于再次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知道，最艰难的一课，他们已经学会了。他站起身，走到凉亭的边缘，背负着双手，遥望着周山那巍峨的轮廓与天边那翻涌的血云。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悠悠。

“不过，大势虽不可逆，但身处这洪流之中，是选择随波逐流，还是选择筑起一座能庇护些许星火的堤坝，却仍在我们自己。”

他没有回头，但伏羲与女娲，却瞬间便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深意！

“叔父的意思是……”伏羲的眼中猛地爆出了一阵精光！

钟离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手一挥，一张古朴的石桌两把舒适的石凳以及一套他惯用的茶具，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周山附近，一处风景绝佳、视野开阔，却又极为隐秘的山峰之巅。

“风雨欲来，最好的应对之法，从来都不是冲入雨中。”他悠然地坐下，引来山泉，燃起地火，开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温上一壶新茶。“而是找一个最好的位置，沏上一壶好茶，备好瓜子与点心，然后，安安静静地等着看戏。”

“看清楚，这天道是如何落子的；看清楚，这众生是如何应对的。看清楚，谁是棋子，谁又是弃子。看清楚，在这场盛大的、名为‘量劫’的戏剧之中，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只有看懂了棋局，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落下那一颗足以改变些许走向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棋子。”

他的声音，在山风中悠悠地回荡。

伏羲与女娲，看着那方小小的石桌，看着那位已经彻底进入了旁观者角色的钟离叔父，他们心中那最后的一丝迷茫与无助也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是啊，既然无法阻止风暴，那便成为风暴中最清醒的观众！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们对着钟离，再次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后便回到了尘歌壶中，在那座能看到外界天色的观星台上并肩坐了下来。

他们知道，一场关乎整个洪荒命运的、最为宏大、也最为惨烈的现场教学，即将开始。

而他们的老师，便是天道。

他们的教具，便是众生。

他们的学费，或许，便是那份再也回不去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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