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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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顽石与剑坐而论道（第1页）

通天的剑崖，与其说是一处清修道场，不如说是一片纯粹“道”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锋锐到了极致的剑意碎片，它们是通天亿万年来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悟道的残响。每一粒尘埃，每一缕流云，都被赋予了剑的棱角。脚下的土地，更是被无数纵横交错的剑痕切割得支离破碎，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时有凌厉的先天庚金之气喷薄而出，出令人牙酸的破空之声。

这里，是剑的世界。一个只有“前进”与“斩破”，充满了毁灭与创造的矛盾之地。

寻常生灵，哪怕是大罗金仙，若无护身至宝在此地待上一刻，道躯便会被那无处不在的剑意侵蚀得千疮百孔。然而，钟离走在这片“战场”之上，却如同漫步在自家后花园般，从容依旧。

他周身那股厚重内敛的玄黄气韵，如同一个看不见的、绝对稳定的领域。所有侵袭而来的、狂暴的剑意碎片，在靠近他身周三尺的瞬间，便会被一股无形的伟力抚平棱角，化为最本源的先天灵气，缓缓消散。他本身，就如同一块亘古长存的混沌顽石，任凭风吹雨打、剑劈斧凿，我自岿然不动。

通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的欣赏与赞叹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有急于开始“论道”，而是学着钟离之前的模样，对着悬崖边一块饱经剑气摧残、形态丑陋的顽石，遥遥一指。

“钟离道友，且看！”

他指尖迸出的，并非是之前那般霸道绝伦的剑意，而是一缕充满了灵动与造化之意的青色气流。那气流，如同世间最高明的雕刻师手中那把看不见的刻刀，在那顽石之上，灵巧地游走、盘旋。

碎石飞溅，尘埃簌簌。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那块丑陋的顽石，便被他硬生生地，雕琢成了一张古朴大气的石桌，以及两张配套的石凳。其上剑痕缭绕，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阐述着某种精妙的剑理，锋锐之气与器物之形，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手“化剑为工”的精妙控制，已然尽显其对自身大道收放自如的无上境界。

“请。”通天大马金刀地在一张剑气石凳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钟离，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既是待客之道，也是一场新的“问对”。你以“石”之道化解我的“剑”，我便以“剑”之道，创造出“石”的形态。我们的道，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钟离看懂了他眼中的战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他没有客气，缓缓地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就在他坐下的瞬间，那张原本充满了锋锐之气、寻常人坐上去恐怕会被万剑穿心的石凳，其上的所有剑气，竟在瞬间变得温润、内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封印”了起来，化为了一张真正舒适安稳的座椅。

这一手“以柔克刚”的手段，让通天看得是双目圆睁，忍不住再次抚掌大笑。

“妙！妙啊！”

无需再多的言语。真正的“论道”，早已在这无声的、你来我往的交锋之中，轰然展开！

他们没有谈论具体的功法神通，那些对他们而言，早已是信手拈来的“术”，而非值得探讨的“道”。他们所论的，是最本源、最核心的哲学思辨。

“我之道，在于‘破’！”通天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石桌上，轻轻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崭新剑痕，悄然浮现，“天地有常，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所求的便是那遁去的一！世间万法，皆有其‘定数’，若无人去‘破’，则万物皆如棋子，终将被这天地棋盘所困！唯有以无上锋芒，破开一切定数，斩断一切束缚，方能得见真正的逍遥自在！”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剑鸣。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敢于向天地万物挥剑的决绝与锐气，充满了对“变数”的极致追求。

钟离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抚过那道崭新的剑痕，那道深邃的剑痕，竟在他温润的指尖下缓缓地弥合了。

“我之道在于‘守’。”他的声音，沉稳而厚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变数’固然可贵，但‘常数’方为万物存在之基石。便如这山川，有了‘边界’方能汇聚江河；便如这天地，有了‘秩序’方能孕育万物。无尽的‘变’，只会带来无尽的混沌与毁灭。守护根本，维系平衡，才是天地与生灵得以长存的基石。”

“基石？”通天剑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锋芒，“基石若成了囚笼，又该如何？我那二哥，亦是讲究‘秩序’与‘平衡’，可在他眼中，跟脚便是一切！龙凤生来便该高高在上，草木化形便只能任人驱使！这等‘平衡’，与那天道之下，弱肉强食的冰冷法则，又有何异？若无人去‘破’，这世间，岂非万古如一潭死水！”

他越说越是激动，周身那股锐利无匹的剑意，再次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将周围的虚空都切割得滋滋作响。他并非针对钟离，而是对他二哥那套早已根深蒂固的理念，自内心的质疑与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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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深切的迷茫，以及那份为天下弱小生灵请命的赤诚之心，心中暗自点头。他知道，通天并非是滥杀好战，他的“破”是为了一种更为宏大的却又尚不明确的“立”。

“你说的，是‘天’的秩序。而我说的，是‘地’的承载。”钟离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昆仑的云海，看到了洪荒大地上那无数在挣扎与求生中，绽放出璀璨光芒的渺小生灵。

“天道高远，视万物为蝼蚁。但大地，却承载着一切。”他平静的陈述着，“无论是参天神木，还是无名野草；无论是真龙后裔，还是山间精怪，大地皆以同样的厚重，承载其生，承载其死。它不问跟脚，不分贵贱。这份‘承载’本身，便是一种，最为古老，也最为平等的‘守护’。”

“平等的……守护？”通天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汇，那颗被无尽剑意充斥的道心猛地一颤！

他追求“变数”，追求“破开一切”，其根本的目的，不正是为了给那些被“天道秩序”所轻视的、被“跟脚论”所束缚的生灵，寻找一个平等的未来吗？

他一直以为，要实现这个目的，唯有不停地“破”，将一切旧的、不公的规则统统斩碎！却从未想过，在这片他日日脚踏的、沉默的大地之上，竟然早已存在着这样一种，更为博大、更为深沉的“道”！

不是通过“破”去实现平等，而是通过“守”去维系一种，本就存在的平等！

这……这简直是为他的剑道，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崭新的大门！

他的剑，不应只是为了“斩破”，更可以为了“守护”！守护那些被天道所忽视的，如同野草般的生灵，让他们也能拥有扎根于大地之上的权利！

轰——！！！

一股强大无比、却又充满了“圆融”与“厚重”之意的剑道气韵，猛地从他体内爆开来直冲九霄！那气韵，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有纯粹的锋芒毕露，而是多了一丝如同大地般的“包容”与“坚韧”！

在这一刻，这位未来的天道圣人，因钟离的一番话，竟是提前找到了自己未来那条“有教无类”之路的坚实道基！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钟离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钟离道友！”他抬起头，那张一向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自肺腑的、最真诚的敬意与感激，“今日听君一席话，胜我在此枯坐万年！此番‘论道’之恩，通天永世不忘！”

钟离看着他那颗澄澈如赤子的道心，亦是缓缓起身，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眼前这位通天道人之间，那份因“道”而生的情谊，已然如同昆仑山的磐石，再也无法被任何外力所撼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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