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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天撇撇嘴,一屁股坐下,躺到沙发里,继续玩他的游戏。
窗帘是新换的,以前房东留下的旧窗帘是大红色的,看着像是以前结婚用的,我妈说了很久丑死了要换要换,但直到上个星期才真的把帘子换下来。新的帘布是淡雅的绿色,说是为了吴小天学完习能看一看,对眼睛好,但显然他更倾向于放了学去看看电视。
帘子是雪纺的,光一片连着一片透进来。自从上次从医院出来後,一见阳光我的脑袋就会不舒服,顿顿的痛。
刚从医院醒来时,我身上插满管子,除了眼珠全身上下一个能动的地方都没有。暗无天日的病房除了仪器的滴滴声,其他什麽动静都没有。後来房间里逐渐来了人,一个接一个,在我床边絮絮叨叨说着话,我有时能听见有时又听不见。唯一记得的是我妈呜呜咽咽的抽涕“嘉树啊,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以及陈鱼站在我床边好久不说话,宽大防护服把他的身体遮掩住,就在我以为是什麽杀手暗杀的剧情时,他又急又快说了句“对不起。”他说完就走了,我好几次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之後几天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也曾想过,只是之後再见面时我询问陈鱼,他又否认了说过这样的话,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除了不能见光,还有一个巨大的後遗症就是我的脑海里总是会闪过一些未曾见过的画面,没有声音,画面里的人面容也是模糊的。
大三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学弟,我是他们班助教,只是一个班人太多,大部分人我都没有记清。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还是问“同学,我们之前见过吗?”男孩很阳光,笑着摇摇头,还问我是要帮忙吗。
从那之後我尽量去忽视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虚假画面。那些画面也像是有什麽触发机制,一到下雨天就疯狂涌来。我捂着脑袋锤头时,同事担心的询问我是不是有类风湿,我忍痛笑着否定,大脑里好像没有关节。
从客厅离开,厨房里的饭还没做好,我妈像打发吴小天一样把我也打发走了。我逛达逛达到了杂物间,里面暗暗的,为了避免屋子里热气散失,这里的门是闭着的,里面阴阴凉凉。
我按了按灯泡开关,塑料“咔哒”声响起,但灯没有亮。
地上一摞一摞的摆着吴小天从小学到现在的课本卷子书本,本来应该也有我的,只是我所有的书在高考结束後第一天就找到楼下收废品的卖掉了,价值161.5元。
掀开覆在上面的绸布,抖落上面的灰,坐在一大片平整的书面上。开始静静的发呆,最初选择来这里工作是觉得吴叔小卖部一时半会放不开,他们孤儿寡母不好生活。现在吴叔说要新租个房子,把店搬过来。我想我也快要离开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好想有什麽东西在呼唤我等待我。这些年攒下的工资不多,但足够我开啓一趟旅程。
“嘉树,出来吃饭!”
“来了!”我冲门口喊到。
坐到餐桌上,先是给吴小天庆了生,他双手合十闭眼许着愿。
“许愿要去庙里的。”我突然说。
吴小天许完愿睁开眼,“行啊,现在去吗?哪个庙啊?”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宝塔山。”
吴小天翻了个白眼。“哥,那是宁城,我们现在是在海城。”
我轻轻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还是要回一趟宁城,现在订票,晚上出发?不,不不,还是先过完这个生日,明早就出发。
“妈,那个旧窗帘你还用吗?不要的话,能给我用用吗?”刚刚抖灰时我才发现那书上的红绸不是别的,正是替换下的旧窗帘。
她皱着眉推开过分甜腻的蛋糕。“你要就拿着。”
到了晚上我真正拿着剪刀坐在房间里时才无端觉得好笑起来,总不能真的拿来剪纸吧。手里的窗帘是柔软又有些陈旧的手感,我顿了顿还是下手剪起来。那句话说的真不错,开头是成功的一半,真剪起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像是如有神助,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昏黄的台灯照耀着,窗外是不见五指的漆黑。没有缝纫机,手里只有剪刀和一盒许久不用的针线。我毕竟不是织女,难为无线之衣,抖落衣服上面碎散的线头与碎布块,提着领口,转着圈的看。
像个水桶。
“不对,这是……嫁衣。”我喃喃。
後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垂坠感涌向我,像是有云层把我包住了擡起来送出去。送到宝塔山顶,飞出山外树林,埋在月桂篱笆下。
记忆如潮水向我涌来,我想起青山更在青山外的沈家庄园,想起沈知怀水秀的眼眸深处忘不掉的哀愁,想起纸鸢叶叶飞过的天空,想起天地游生的蓬勃与宁静。
我在次回到这里,却不在感到陌生与恐慌,此刻是魂归故地。
有毛山桦树叶落了下来,落到我的鼻尖,叶子淡淡的香。此处有正在喘息的浮魂,他是这一路曲折往事的主角。
“沈知怀!”
男人回眸,他在这历历人间又巡回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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