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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父母从来不会道歉。
印象里,父母总是会把他和夏天分别关在两个房间里,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错了,或让他们检举对方犯的错。
直到夏夜或夏天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惩罚才会停止,两人同时重获自由。
认错可以,但不告密,也不责怪对方——这是姐弟俩心有灵犀的信条。
因为他们知道,那其中很多的“错误”都不是真的错误,而是他们对子女绝对控制欲的宣告。
夏天把挤兑夏夜的男同学塞进垃圾桶,夏夜去老师办公室偷来夏天的日记本;
夏天用攒了三个学期的零花钱给夏夜买了辆单车,夏夜在妈妈检查书包之前拿走了夏天的不及格的考卷,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今天,爸爸妈妈终于承认自己有错了!
你听到了吗,夏天,他们说他们做错了……
夏天?
夏夜坐在沙发上,四处望了望——哦对,夏天不在了。
他只好讽刺地苦笑。
“你姐去世了,你又一直不愿意联系我们,我们也在反思……”夏母说,“可能我们以前对你们的管教太强势了,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我们也想改来着,但是你们已经长大了,离开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夏父接着夏母的话说:“你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我知道你和夏天都对我们有怨恨……我们对你们其实也有很多的不理解。”
夏母推了推夏父,“你别说了。”
“孩子都回来了,还说这些干嘛?”
夏父默然,又仔仔细细剥了颗葡萄,放到鹿安甯手边,“你吃。”
父母到底还是不擅长认错,道歉的姿态笨拙又生涩。
弄得夏夜很想给他们一个道歉的模板:拜他们所赐,他擅长道歉,他和夏天都擅长道歉。
不过夏夜没有原谅他们,要怎么原谅呢?
伤害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夏天也永远都回不来了,他有什么立场代替夏天原谅他们?
再说,他们凭什么指望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原谅,谁准他们摘掉脚下沉甸甸的枷锁与链条?
傍晚,夏夜抱着小好,鹿安甯走在他身边,三个人沉默着走出了那幢居民楼。
这场重逢平淡得宛如一潭死水,没有眼泪或欢笑,甚至连交谈都很少。
等夏夜的父母说完那些话,之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电视里播放着一档偶像剧,每二十分钟进一段广告。
他们没换台,麻木地盯着电视屏幕,在压抑的沉默中各自煎熬。
小好后来爬到了鹿安甯的腿上,卧在他的怀抱里睡着了。
鹿安甯能感受到那两个家长投在他和小好身上的目光,带些探究和好奇,却小心翼翼,唯恐再冒犯夏夜的生活。
从夏夜家返回酒店的路上,鹿安甯其实很想跟他聊一聊,听听他真正的介怀。
仔细想想,夏夜跟鹿安甯倾诉过很多的苦闷,但很少提及夏天,提及自己的家人。
夏夜说得没错,在这方面,他确实是一直在逃避的。
侧头看看夏夜,对方正直视着前方,没什么表情地向前走。
感受到鹿安甯的目光,夏夜也侧过头看看他,眼神里渐渐有了些光彩。
盯着那双眼看,仿佛能看到里面的冰雪逐渐消融。
“抱歉,”夏夜说,“我每次想到了家人都会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很难受。”
“你不用说什么。”鹿安甯轻轻摇头。
他突然后悔了,他一点也不想听夏夜说起自己的家人了,因为那样会让夏夜难受。
感受到了安慰,夏夜嘴角弯了弯,说“嗯”。
“其实我们家一般都不讲话,我爸总不让我们说话,”夏夜抚了抚小好的头顶,小好趴在鹿安甯的肩上,还没醒觉,“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学习的时候不能说话,晚上过了九点,说话时要用很小的声音……”
“久而久之,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只要夏天在,她就总能想到些话题,哪怕没人搭腔,她也能一直说下去。”
说到这里,夏夜看看鹿安甯,“我姐很勇敢吧?”
“嗯!”鹿安甯认同,“好勇敢。”
夏夜的语气浅浅淡淡,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我爸如果有什么不满,就会告诉我妈,我妈再告诉我姐——我的爸爸妈妈在想什么,都是夏天告诉我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所有家庭都是这样交流的,直到有一次我把这件事写进了我的作文里,老师以为我在捣蛋,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我把作文念出来……”
停顿片刻,他竟然低低笑了。
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想也知道,当少年端着作文纸,用清朗天真的声音读出自己的作文之后,会遭受到怎样的嘲笑和非议。
而夏夜似乎不记得这些,他只记得那天放学夏天把那个嘲笑他的男生塞进了垃圾桶,叉着腰大笑,让那男生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所以夏天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流。刚才他们跟我道歉,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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